Cheese! Cheese! Cheese! -前編
「上遠野。」
「嗯?」
「問你一個問題。」
「嗯。」
「喂,別睡!」
「我有在聽……」
「騙人,你聽起來快睡著了。」
「嗯……那就長話短說?」
「別鬧……喂,你很重!不要壓在我身上!」
「所以?稻葉想問什麼?」
「……」
「不說話的話我要睡了……」
「喂……!」
「快說。」
「……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關係?」
「……」
「喂!搞什麼……真的睡著了喔……」
「……稻葉覺得呢?」
「咦?」
「稻葉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
稻葉最近有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煩惱,和他那個晚一年獲得Junon Super Boy優勝的後輩、又在去年一起共演假面騎士DRIVE的上遠野太洸有關。不過細節實在羞於啟齒,以致稻葉只能獨自一人煩惱著。
最早發現他異狀的是內田理央,稻葉的事務所同期,同時也在假面騎士DRIVE劇中飾演稻葉的姊姊。
那是拍攝假面騎士DRIVE角色寫真書的前一天,稻葉和內田在事務所遇上了。兩人似乎都來和經紀人確認行程,在悠閒的氣氛裡,稻葉說要請內田喝咖啡,於是兩人一起去了事務所附近的星巴克。
雖然是同期,內田和稻葉卻直到合演假面騎士Drive才彼此熟稔起來。內田也有個弟弟,對她來說稻葉是如同弟弟一般的存在。
就在等咖啡的時候,內田注意到稻葉的手機畫面不斷出現新訊息的提示。是Line的提示訊息吧。稻葉似乎把提示音關掉了。
「稻葉君,有新訊息喔。」她提醒稻葉。
「啊,都是上遠野那傢伙傳來的。」稻葉看了一眼手機,沒有立刻查看的意思。
「哇——你們還這麼頻繁的聯絡啊?」內田露出敬佩的表情。
電視版戲份殺青後,雖然仍陸續拍攝了十二月的劇場版,和劇組人員見面的時間的確大幅減少了。估計現在都在忙著電視版播映完畢後的活動,以及接下來將陸續發表的外傳作品吧。
不過,稻葉和上遠野仍然維持著頻繁的聯繫,他們是前後一屆的Junon Super Boy優勝得主,比演員陣容中的任何人都認識得早。上遠野在獲得優勝時認識了稻葉,那之後他們一直有往來,同時進了假面騎士Drive劇組後,似乎更有話聊了。
「真棒——你們的感情實在很好呢!」內田由衷稱讚。
「這傢伙老是傳一些無聊的事,不理他也罷。」稻葉瞄了眼手機推播通知的內容後,果斷關閉螢幕。
「不不不,我不介意你先回上遠野君的訊息喔!」內田如此表示。
「就算妳這麼說,要是我真的跟他Line聊起來對妳也太失禮了。」稻葉苦笑。
「沒關係,請我這杯咖啡就好。」內田眨眨眼。
「可以啊。本來就說會請妳了。」稻葉答應得乾脆。
「真的?」內田眼睛一亮:「哇啊——弟弟也長大了變得這麼懂事!」
「什麼啊,平常不都是我在請客的嗎!」
「唉呀,忘記是稻葉大前輩了。」
稻葉噗哧一聲笑了。和內田如此無厘頭的對話讓他放鬆下來。
「……咖啡可以請妳喝,不過,」稻葉低下頭,攪拌著自己的拿鐵:「有件想商量的事。」
「嗯?什麼事?真難得,稻葉會有事要找我商量。」內田睜大眼睛,覺得新鮮。
「呃……」稻葉挺直背脊,上半身往桌面傾斜,靠近內田的方向:「我和上遠野做了。」
「……欸?」內田看起來像沒反應過來稻葉的意思。
「我和上遠野做了。」
「不,我聽得很清楚,不用重複。」內田迷惑地盯著稻葉:「你和上遠野君……做了!」
意會了稻葉的意思後,內田驚訝地打翻咖啡杯。
稻葉慌張地伸手摀住內田嘴巴。
「太大聲了!」
「哇、抱歉抱歉。」內田慌張地扶正咖啡杯,從包包裡取出面紙整理溢出的飲料:「你們兩個……!什麼時候……!」
「殺青那天……」
「啊……!」
內田回想起殺青那天,監督請劇組吃飯,續了兩攤之後稻葉在居酒屋喝得醉了,比平常還聒噪。最後上遠野無視稻葉繼續續攤的意見,把腳步開始虛浮的稻葉帶走了,演員組也各自解散回家。
「所以是上遠野君送你回家後發生的事嗎?你們去了誰家?他家還是你家?」內田追問。
「……為什麼我覺得妳有點興奮。」
「我是關心!弟弟和救命恩人居然搞上了!」
「剛和Chase只是朋友!還有不要講什麼搞上了這種粗魯的話!」稻葉驚恐地瞪大眼睛。
「好吧。」內田清清喉嚨:「你和上遠野君發生關係了……嗯……然後?在交往嗎?」
「這就是我想……商量的地方。」稻葉打開咖啡的杯蓋,無意識地攪拌咖啡掩飾緊張感:「我不知道我們到底算什麼關係。」
「什麼意思?」內田覺得沒聽懂:「你們因為發生關係而吵架……啊,這不可能吧?上遠野君一直發Line給你。」
就在兩人談話的期間,稻葉的手機螢幕仍舊不斷出現上遠野傳來的訊息推播通知。
「我們,嗯,怎麼說,的確沒有吵架。」稻葉攪拌咖啡的速度變快了:「在那之後又做了幾次……」
「欸?」內田瞪大雙眼。
「都是我去他家、或是他來我家的時候發生的。總覺得第三次之後就習慣了。」
「等等,所以你們是……砲友?」
「我們又不是為了做那檔事才去對方家,這算砲友嗎?」
「可是你們……也沒有在交往不是嗎?」那就是砲友啦!內田的表情像是得到結論:「稻葉君,你沒有被威脅吧?雖然我想上遠野君不是這種人……」
「威脅?」稻葉疑惑一會才想通內田的意思:「沒有,雖然第一次算是意外,不過第二次之後我是自願的。上遠野還不至於那麼混帳。」
內田理解般點頭:「那就好。」
稻葉皺眉看著她,複雜的表情彷彿在問「哪裡好?」
「嘛,這代表你們至少是合意性交。」內田解釋:「既然是自願的,代表你對上遠野君是有好感的吧。」
「嗯……這麼說也沒錯……」稻葉覺得臉有點熱。
「那上遠野君呢?」內田追問。
「不知道。」
「咦?」內田又瞪大雙眼:「他沒表示過什麼嗎?你也沒問過他?」
「我哪問得出口!『你愛我嗎』之類的問題也太丟臉了吧!」稻葉覺得困窘。
「在我面前倒是說得很順。」內田吐槽。
「總之……因為那傢伙事後的行為舉止都很自然又正常……搞得好像我再問什麼就顯得心眼很小……所以我們沒有討論過任何感情問題。」
「那你們都講些什麼啊?」
「看了什麼小說啦、吃了什麼料理啦、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啦……還有哪個體位比較好之類的。」
內田突然覺得被欺騙了。不論怎麼解讀稻葉的發言,他和上遠野聽起來完全是熱戀中的情侶。
「那稻葉君呢?」內田問道:「稻葉君有主動表示過對上遠野君的好感嗎?」
稻葉一陣沉默。
「啊,所以問題在這裡啊。」內田一個拍手。
「我應該有提過我喜歡他的尺寸……」稻葉認真思考起來。
「嗯,好,你們的性生活先放一邊。」沒想到稻葉是下面那個,內田覺得又獲得不得了的情報,但權衡輕重後只能先略過這個話題:「稻葉君是不打算說呢?還是說不出口?」
「……兩者都是。」稻葉呼出一口氣,苦惱的又開始攪拌咖啡。
內田則以沉默表達「說吧我聽」的體貼。
「我昨天問了上遠野,我們這樣算什麼關係。」稻葉低聲說著。
「他怎麼回答?」內田問道。
「他反問我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然後?」
「我怎麼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又不是對他沒感覺,自己說是砲友也太悲慘了。」稻葉深深嘆息:「所以我沒有回答他。」
「稻葉君膽子滿小的呢。」內田得到結論。
稻葉完全無法反駁,只能默認內田的說法。
「我想,稻葉君是害怕上遠野君真的單純只把你們的關係當成方便的洩欲方法吧。」內田思考一會,稍微抓到了問題核心:「如果上遠野君真的那麼想,稻葉君告白之後你們的關係就會結束了。」
「嗯……是這樣沒錯……」
「不過我想不用擔心喔!上遠野君肯定對稻葉君有意思吧。不然他不會把稻葉君的問題丟回來。」內田試著分析:「上遠野君會不會也害怕稻葉君特地提起這件事,是想結束這段關係?」
「……啊——這傢伙就不知道什麼叫做趁勢告白嗎——」稻葉將臉埋進手掌心。
「稻葉君!」內田突然嚴肅起來。
「是、是!」稻葉嚇一跳。
「不可以什麼事都期待別人做喔!」內田故作生氣的表情:「如果想讓你們的關係明朗化,稻葉君必須更積極一點。」
「……具體來說?」
「稻葉君先明確向上遠野君表示心意,如何?」
「做得到的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啊,忘記稻葉君就是太小心翼翼才會陷入如此僵局。內田望向稻葉的眼神出現一絲同情的神色。
「那,讓我幫忙稻葉君吧。」
「欸……妳有什麼辦法嗎?」
「我想想……直接打電話給上遠野君問他對你的看法?」
「不行不行不行,那傢伙要是發現我們以外的第三者知道我們的關係絕對會生氣!」稻葉連忙否決內田的提議。
「唔、那麼……」內田苦思,低頭時注意到稻葉的手機仍舊不斷閃著訊息提示:「傳Line問他呢?」
「……這太輕浮了。」
「說得也是。」
「果然還是當面說比較好嗎?」稻葉一臉苦惱。
「誠意的問題吧?……啊、抱歉,我回覆一下經紀人。」內田看見自己的手機螢幕也亮了,推播通知是來自經紀人的簡訊,連忙滑開螢幕輸入訊息。
稻葉做了個「請」的手勢,也拿起自己的手機。上遠野傳來的Line訊息幾乎快超過一百封了,佔滿稻葉的手機螢幕,讓他忍不住「哇」地驚嘆一聲。
『你今天休假嗎?感覺很閒。』他隨意回了上遠野。
『跟經紀人一起來確認外傳的拍攝行程。』
啊,那個還沒公開的CHASER外傳。稻葉想。
『真好啊。好想要MACH外傳啊。』
『你看了我的訊息了嗎?』
『什麼?』
『我上面打的那些。』
『啊抱歉,因為太多了我沒看。』
『哼——』
耍什麼小孩脾氣啊。稻葉一邊覺得好笑、一邊往上滑,查看上遠野究竟說了些什麼,在大部分無關緊要的發言之間還穿插幾張上遠野隨意拍下的照片。
上遠野傳給他的訊息總是這樣,既瑣碎又毫無重點。尷尬的是上遠野會在不經意之間說出類似調情的話,像是『比起霧子,我個人覺得剛比較色情。』然後附上一張照片,是書店寫真書區陳列的內田寫真集。
稻葉抽了下嘴角。
『喂,剛比較色情是什麼意思?還有不准用痴漢的眼光看我姊。』
『下次要不要試試看吊帶襪?稻葉皮膚很白,穿黑色的比較好看。』
『去死吧。』
早知道就讓這傢伙繼續一人樂。稻葉覺得後悔。
「稻葉君怎麼了嗎?臉好紅。」
內田突然發問,嚇得稻葉立刻鎖上手機螢幕又將手機往桌上丟,彷彿那是什麼燙手的東西。
「沒事,只是覺得有點熱。」稻葉隨口扯個理由矇混。
「會嗎?我倒覺得店裡冷氣開得有點強……」內田不疑有他。
「跟經紀人的聯絡沒問題嗎?」稻葉趕緊換個話題。
「嗯,只是提醒我明天的訪談取材……啊!我知道了!」內田想到什麼似的,興奮地挺起背脊,做出右手成拳、往左手掌心一擊的動作:「明天稻葉君和上遠野君也會一起拍攝不是嗎?」
「呃……似乎是。是詩島姊弟和Chase的攝影和訪談取材吧。」
稻葉憑印象核對了行程,明天確實是與內田及上遠野一同拍攝照片與進行訪談取材的日子。
「交給我吧。為了可愛弟弟的幸福,我會想個好辦法的。」內田拍胸脯保證。
稻葉只能不明究理地點頭,滿臉寫著困惑。
※
上遠野太洸,第二十三回Junon Super Boy優勝得主,目前的頭銜是演員及模特兒。經歷好幾次失敗後總算甄選上假面騎士CHASER一角,並且在一整年的戮力演出後獲得了主役機會。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因為拍攝假面騎士DRIVE才得以自然親近的某個人。
稻葉友。
早了上遠野一年獲得Junon Super Boy優勝的前輩。
說是前輩,其實兩人生年相同,而稻葉在人前相當開朗、又擅長炒熱氣氛,很快就和後輩們打好關係,包括上遠野。
那時候的上遠野只是喟嘆,稻葉的臉完全合他胃口,但也不敢多想什麼。偶爾稻葉找他吃飯、他回請,或是去看對方演出的舞台劇,一直都有其他人在場。上遠野也覺得兩人的關係頂多如此,不會有更多變化。
直到通過假面騎士演出的甄選,兩人的互動一口氣頻繁起來,不只因為拍攝而多了不少相處時間,私下也更熱絡了。他和稻葉開始互相到對方家作客,聊工作、聊電影、聊戲劇、聊娛樂、聊喜歡的類型。
確切說來,上遠野也是忍了一年多才乘著酒精抱了稻葉。他都要讚嘆自己的定力。
看著稻葉傳來的『去死吧』,上遠野獨自一人對著手機微笑。
『今天要來我家嗎?』他問稻葉。
『不要,明天一早就要拍攝不是嗎?』
『我記得。這和不來我家有什麼關係?』
『我不想和你一起出發。看起來太可疑了。』
『那我去稻葉家吧。』
『不要,不准過來。』
『欸——真冷淡。』
『昨天不是來過了嗎!』
上遠野飛快地輸入『我想每天都見到你』後,卻在按下發送鍵之前遲疑了。他突然想起昨天睡前稻葉問的那幾句話。
最後上遠野刪掉了原本輸入的字句,只簡單回覆『好吧』便收起手機。那天他們沒再傳任何訊息。
一般來說,稻葉和他私下的往來都是他先丟球,稻葉隨興決定接不接球。所以當他不再傳Line,他和稻葉的對話就結束了。
隔天在攝影棚見到稻葉時卻完全變了個樣。上遠野走進化妝室的時候一如既往和所有人打招呼,並自然地往稻葉旁邊坐下並搭話,但稻葉只是用鼻音回了一聲,便逕自看著手上的雜誌,沒理會上遠野。而他正想追問時,化妝師正好走進來,風風火火地開始打理上遠野的臉。
稻葉趁著上遠野和化妝師交談的空隙,丟下雜誌跑了。
怎麼回事?
上遠野不明究理地目送稻葉幾乎是逃跑而去的背影,一般來說,稻葉的舉動很像他和自己正在冷戰,不過稻葉的反應卻又不是那麼肅殺;退一步思考,也許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什麼惹惱稻葉的事,導致他不願意和怒氣的源頭同處一室;只是,上遠野不斷在腦中重複想著稻葉低頭猛盯著雜誌的側臉,很難從中找到任何「稻葉正在生氣」的跡象。
比起生氣,更像緊張。
不過稻葉不可能因為拍攝而緊張,在這本角色書之前早已拍過數十本寫真或雜誌了,類似的對談取材也沒少過,上遠野還是第一次在稻葉身上察覺到「緊張」的情緒。
一定有什麼工作以外的因素影響了稻葉。會是昨天在Line上那些沒營養的玩笑嗎?但稻葉又不是連一點下流話都說不得的人。
上遠野閉著眼睛讓化妝師上眼線,腦中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推理劇場。
內田不久後抵達現場,不知道跑去哪的稻葉也回來了,在內田身邊轉來轉去,已經換上戲服的稻葉看起來就和繞著霧子打轉的剛差不多。
Chase的衣服也送來了,上遠野離開位子,準備往更衣室的途中經過稻葉及內田身邊。
「稻葉。」出於玩心,他刻意模仿Chase低沉的聲線喚了一聲稻葉的名字。
「什、什麼?」
稻葉驚弓之鳥一般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他猛地回頭,只看到上遠野一臉無辜。
「沒什麼。」
盯著稻葉幾秒後,上遠野向內田打了招呼便繼續前往更衣。他在更衣間裡一邊解開Chase上衣布料上那些糾纏在一起的鏈子,一邊決定工作結束後問問內田,稻葉究竟怎麼了。
這時候的上遠野還不知道,他要的答案會就在取材過程之中。
※
內田和稻葉在取材開始前不斷交頭接耳,開始之後安分不少,照著提問人的步調逐一回答問題。
三人都還穿著拍攝用的戲服,說著角色與彼此的事,多少有些以角色身分回答的入戲感。上遠野一邊表達對詩島姊弟的想法、一邊發現稻葉抿著嘴忍笑。
「幹嘛?我臉上有東西嗎?」上遠野下意識碰了碰臉頰。
「沒有。只是覺得好像很久沒聽到Chase說話了。」
「說話的是我又不是Chase。」
「那你幹嘛壓低聲音啊!」
這下連內田都笑了:「你們兩個感情真好。」
「不不不不不讓妳見笑了。」稻葉向內田戲謔式的賠罪。出現了,舞台模式的稻葉友,上遠野默默想著。
「舞台模式的稻葉友」是上遠野給進入表演狀態的稻葉起的暱稱,通常會在見面會等場合見到這樣的稻葉;活潑且主動,擅長順著氣氛說話,會做球也會接球,對觀眾想看到什麼畫面或互動的理解程度令人驚駭般深刻。那和平常的稻葉不太一樣,或許可以說是「被演出來的稻葉友」,稻葉遮掩膽小與細膩的一面後,為了迎合場面而放大「正面的自己」。
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有稻葉在的舞台都很熱鬧。某種程度上來說,最早察覺到自己被稻葉吸引的原因,便是發現稻葉一直有意識地做著舞台上的傳接球角色、勉強自己忘我的投入舞台。那樣的身影吸引了上遠野的目光。
稻葉和內田打鬧似的聊了一會沒意義的內容——大概會被文編刪除掉吧。一問一答間內田似乎說了很喜歡稻葉和上遠野之間的氣氛,讓上遠野突然心跳漏了一拍,和內田一起看向稻葉。內田將話題往稻葉拋擲而去。
「是啊,我們感情很好。」稻葉仍然是舞台模式:「我和上遠野要是其他一個是女孩子,絕對會是一對情侶吧。」
上遠野皺了下眉頭。
一早開始稻葉不自然的舉動似乎在這瞬間獲得解答。恐怕內田也涉入其中吧。眾人在稻葉落下話尾的同時看向上遠野,包括取材的文編。
上遠野不禁想剖析稻葉這麼做的理由,是單純的製造話題?還是針對自己反問他兩人之間關係的疑問做出的回答?後者的可能性似乎高了一點,但這麼曖昧的說法,上遠野在喜悅的同時也感到一些複雜的情緒。
他害怕稻葉其實想說的是「不是女孩子的話是沒有辦法的」。即使上遠野理解自己不可能因為稻葉搬出性別問題就放棄他。
「嗯,我也是這麼想。」
最後上遠野自然地順著稻葉的話接了下去,沒有否認的意思。
※
「嗯?然後呢?」
地點是竹內家,主演假面騎士DRIVE的竹內涼真,邀請稻葉來家裡做客。其實就是單純找人來喝酒聊天罷了。
稻葉攪著用蠟燭溫著的起司鍋,一臉鬱悶。
他對竹內全盤托出了自己和上遠野之間的曖昧關係,以及內田幫他出了主意卻沒有效果的那場取材。
「沒有然後了。」稻葉叉起一塊麵包,粗魯地塞進起司鍋裡:「那傢伙完全沒特別反應,開始拍外傳後我們也不太有時間碰面……應該說,見了面也聊不到這個話題……」
「我能問個問題嗎?你們還是會做吧?」竹內直白地問著。
稻葉點頭,看起來有點彆扭、有點困窘,但還是直率承認了。
「很糟糕吧我們。」稻葉嘆氣。
「為什麼這麼說?你們又不是同時和複數對象有肉體關係。」竹內誠懇地表達意見:「話說回來,我覺得我好像能明白上遠野君對你的話沒有反應的理由。」
「咦?什麼理由?」
「因為稻葉君表達的太不明確了。說不定上遠野君以為你的意思是指『因為我們兩個人都是男的,交往這件事就算了吧。』之類的。」
稻葉睜圓眼:「我才沒那樣說!」
「說真的,稻葉君對上遠野君究竟是怎麼想的呢?你只說不希望關係繼續渾沌不明,聽起來很難判斷你自己想怎麼做。如果想要名正言順的戀人關係,直接和上遠野君說……」
「就是說不出來啊!」稻葉漲紅著臉。
竹內恍然大悟。
「那我幫忙告訴上遠野君吧!」
「千萬不要。」稻葉把整張臉埋進手掌裡。內田的主意什麼效果都沒有,他已經不指望第三方協助了。
「好。」竹內從善如流:「不過稻葉君需要幫忙的時候請務必告訴我。」
稻葉抬起頭,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個好傢伙啊。」
被稱讚的竹內看起來挺開心。
「啊,岳君昨天拿了香蕉來,要吃嗎?」竹內問道。
「岳君?」稻葉愣了一會:「啊,佐野啊。」
「沒錯。」
「香蕉?那傢伙應該拿橘子來吧?」
「就是啊!」
竹內附和著稻葉的玩笑話,兩個人都笑開了。
「我還沒吃過起司香蕉呢。不知道好不好吃。」竹內一邊說著,一邊往廚房移動。
「欸?香蕉也能沾這玩意吃?」稻葉一陣驚訝。
「不是『這玩意』,是起司鍋。」竹內嚴肅地糾正。
「香蕉沾起司能吃嗎……」
「不知道,我們來試試看吧,稻葉君!」
從冰箱裡拿出香蕉形狀的保護盒,竹內小心翼翼取出內容物,將正好熟成的香蕉切小塊狀。
「噢……」
稻葉不好意思拒絕興致勃勃的竹內,但也不想嘗試新奇的香蕉吃法,默默決定待會正常地吃下珍貴的水果就好。
說起來,為什麼稻葉會在竹內家吃起司鍋呢?
即使電視版的拍攝殺青了,稻葉和竹內還是因為外傳與各種訪談取材而有不少見面機會。這天是外傳的攝影日,稻葉和竹內單獨拍攝兩人的戲份,竹內在下戲後跑來邀請稻葉吃飯,說是看稻葉有心事的樣子。
那瞬間稻葉還以為內田出賣了自己。
不過竹內似乎只是直覺。這傢伙的直覺一向可怕,跟泊進之介完全同等級的可怕,合作一年後的現在,稻葉深刻明白這一點。反正當晚也沒有其他工作,稻葉和經紀人打了招呼,應允了竹內的邀約。
然後他就在竹內家攪拌著起司鍋。據竹內所言這是他唯一擅長的料理。等等,這能算料理嗎?稻葉忍不住吐槽。
「喂,涼真。」稻葉抬起頭,朝廚房的竹內喊道。
「什麼?」
「別跟任何人說喔。我和上遠野的事。」
「那是當然的,儘管放心吧!」竹內承諾:「話說回來,前輩你都直呼我的名字了,對上遠野君卻不是叫名字呢。」
「那傢伙的名字太難叫了啊。」
「在床上也不叫名字嗎?」
稻葉嗆了一口口水。為什麼竹內總能如此自然地問出讓人難為情的問題?
「不告訴你。」
「欸——稻葉君太小氣了。」竹內故作抱怨。
「吵死了,這是個人隱私!」稻葉也不甘示弱地回嘴,嘴裡雖然說著不客氣的話、嘴角卻是上揚的。
竹內是個好後輩,個性本來就好,在一年的主役經驗中建立起來的自信也讓人更容易親近他了。熟稔之後也常像現在這樣互相拌嘴,沒有什麼前輩後輩的隔閡,至少對稻葉來說,和竹內待在一起讓他難得覺得放鬆下來。
稻葉的手機設了靜音,丟在包裡,而他的包在進了竹內家後就被隨意放在沙發上。和竹內聊天的過程中,稻葉好幾次想伸手拿出手機,但一想到手機大概被上遠野傳來的訊息淹沒,就沒了檢查手機的興致。再度看了一眼自己的包包,稻葉抿著嘴,決定繼續當縮頭烏龜。
不過就是一個晚上沒看訊息沒接電話,不會怎麼樣吧。說不定上遠野還在拍攝根本沒時間傳訊息。稻葉胡思亂想。
「涼真,有飲料嗎?」
「昨天剛好喝完了。不過別擔心,等一下岳君會帶過來。」竹內回答。
「欸?你還約了佐野過來?」
門鈴恰好在稻葉發問後響了。稻葉跳起來,主動表達他可以去玄關開門。
「是佐野吧?說人人到。」
「可是岳君有鑰匙,他應該會自己進來……」竹內不太確定地回答。
「為什麼佐野會有你家鑰匙啊?話說回來你們感情什麼時候變那麼好的?因為共演嗎?」稻葉笑著吐槽,倒也沒有想得到答案的意思,走向玄關開了門。
門後卻是出乎意料的對象。
稻葉愣住了,半張著嘴一時語塞,直盯著來者那張一樣驚訝的臉。
為什麼上遠野會出現在這裡?
「……稻葉?」上遠野在驚訝後迅速打量稻葉:「你為什麼在竹內家?」
「我不能在他家嗎?他約我來吃飯。」稻葉沒好氣地回答。
「吃飯不一定要到家裡吃。」上遠野瞇起眼。
「……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稻葉皺眉。他不是笨蛋,沒可能聽不出上遠野話裡意有所指。上遠野的態度讓稻葉覺得受傷。
「前輩你們不進去嗎?」
突然有道開朗的聲音劃破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稻葉和上遠野同時看向發問者,那人笑得一臉爽朗,提著兩手大袋子,裡頭都是零食飲料。
不是別人,正是稻葉及上遠野的後輩,晚了他們一年獲得Junon Super Boy優勝的佐野岳——雖然以騎士歷來說佐野才是前輩。
「為什麼這傢伙會出現在這裡?」稻葉詢問佐野,食指毫不客氣地指著上遠野的鼻子。
「你能來涼真家我就不能來嗎?」上遠野下意識回嘴一句。話剛出口他和稻葉的臉色同時變了,畢竟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賭氣,果然稻葉冷冷瞪了上遠野一眼,就轉頭看向佐野。
再怎麼遲鈍都嗅得出這兩個人之間不太尋常。佐野一臉為難地看看上遠野、又看看稻葉。
「上遠野君是……」
「我找你吃晚餐但你電話沒接Line也不回覆,剛好遇到佐野就問他了。」上遠野放軟聲音,解釋著自己和佐野同時出現在竹內家門口的經緯。
「不過我已經答應涼真要來他家,所以問了前輩要不要一起過來。」佐野補充說明:「是真的!」
「呃……我相信你,不用強調沒關係。」稻葉伸手阻止似乎想再繼續說什麼的佐野。
「好。」佐野聽話地閉嘴。
「真是的,你長那麼大個子就不會幫忙拿一下嗎?」稻葉又看了一眼上遠野,主動接手佐野手上的提袋。
「前輩,我個子也沒有特別小……」
「別在意別在意,快進來。」
一手抓著裝滿罐裝飲料而沈甸甸的塑膠袋、一邊攬過佐野的肩膀,稻葉逕自和後輩走回客廳,留上遠野一個人在後頭關門。
竹內正好端著切片香蕉回到客廳。佐野一見到竹內,異常開懷地掙脫稻葉攬著他的手,小跳步往竹內的方向而去。不過客廳桌上的起司鍋讓佐野瞬間變了臉色。
「涼真!不是說過不要只吃這東西嗎!」
「連岳君都這麼說……這是起司鍋!不是什麼東西!」
「難得稻葉君來,只弄個起司鍋太失禮了吧。」
「怎麼會?稻葉君看起來滿喜歡的啊。對吧?」竹內看向稻葉。
「不,雖然不討厭但也沒有特別喜歡。有別的食物會更好。」稻葉殘酷地粉碎竹內的期待,果然換得高大的後輩一臉受到打擊的表情。
「好啦好啦涼真你乖乖和前輩們待著,我來做炒飯。」
佐野推了幾把竹內,自己進了廚房之後自動撈起掛在牆上那件竹內完全沒碰的藍格子圍裙。原來圍裙是你的嗎!稻葉在震驚之中彷彿理解了什麼。
竹內倒沒安分聽佐野的話,一屁股跟去廚房,主動打蛋及準備炒飯配料。就在稻葉還傻眼地望著眼前超展開的畫面時,身旁的上遠野一手搭上來,不給稻葉掙脫的空隙,同時朝廚房裡忙碌的後輩們喊著。
「我和稻葉要回去了,不用弄我們的份。」
「喂!你擅自做什麼……!」稻葉抗議。
「啊?好,路上小心。」竹內探頭出來,爽朗地道別。
稻葉不敢置信,他以為依竹內好客的個性會慰留自己和上遠野!絕望地看著竹內將多餘二人份量的材料收回冰箱,滿面笑容地對上遠野表示離開時反鎖門就好、他不送客了,稻葉不禁有種兒子有了朋友就無視爸爸的感傷。
上遠野幫稻葉拿了背包,兩人半拉半扯離開了竹內家。
關上門,上遠野以為稻葉會立刻甩開自己的摟抱,但稻葉似乎在思索什麼而出神了,讓上遠野就這麼一路摟著他下樓,直到走出公寓大門,稻葉才趕緊拍掉上遠野的手。
「喂……不是說過在外面不要這樣。」
「哪樣?」上遠野一臉無辜。
稻葉沒理他,逕自邁開步伐而去,上遠野倒也安分和稻葉保持一定距離,跟在他後面悠閒漫步。
「上遠野。」一片沉默中,稻葉還是先開口了。
「嗯?」
「你早就知道了嗎?涼真和佐野的事。」
「為什麼這麼問?」上遠野表示疑惑。
「因為你看起來不太驚訝的樣子。」
一直走在前頭的稻葉忍不住回頭,又嗔又怒地看著上遠野,雖然對上遠野來說毫無殺傷力。他正想著依稻葉下意識堅持在對話時看著對方的習慣什麼時候才會讓他轉過身,果然稻葉就轉身面對自己了。
「我的意思是說,」上遠野偏頭思考一會:「我不懂你說的『涼真和佐野的事』是指什麼?」
「欸?」稻葉一愣,渾身上下準備好與上遠野爭辯一場的氣勢也弱了下來:「就是佐野和涼真感情好到會在對方家下廚的事。」
這下換上遠野停頓了一秒。
「噢,這個嘛,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故作輕鬆:「不過也不意外吧?畢竟他們現在在一起拍攝連續劇。」
「是這樣沒錯啦……」
「稻葉太遲鈍了。」
「是我的問題嗎!」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上遠野討好般笑著,拍拍稻葉肩膀:「你還餓嗎?我們買個外帶回我家?」
稻葉皺了一下眉,上遠野沒漏掉。
「還是去你家?」
「不……那個……在外頭吃一吃就好?」稻葉問道。
「反正最後總要回去的,而且被認出來會有點麻煩。」上遠野駁回他的提議。
稻葉突然停下腳步,和繼續往前走了幾步的上遠野拉開距離。上遠野不明究理地回頭。
「稻葉?」
稻葉掛著一張微微蹙眉的表情,帶著掙扎和無奈,但仍舊筆直地面對上遠野的視線。
「我們暫時不要去對方家了吧。」
「……什麼意思?」
稻葉所言出乎上遠野的意料,讓他瞇起眼直盯著稻葉看,在心裡琢磨稻葉的想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稻葉被盯得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偏頭移開視線方向:「你自己也知道,那天開始之後我們去對方家就是……」
「上床。」上遠野幫稻葉說出最後一個詞。
稻葉紅了紅臉,嘟囔幾句別說得那麼露骨之類的抱怨:「不覺得這太奇怪了嗎。」
「如果你不想在家裡做,我可以問幾間安全的旅館……」上遠野說著,卻被稻葉中途打斷。
「不是那個問題!」稻葉看起來有些氣急敗壞:「我們沒在交往,還是別再做了比較好吧。」
上遠野沉默了。他只是看著稻葉,什麼也沒說,任憑無言的壓力蔓延兩人之間。稻葉被看得有點手足無措。
「友。」上遠野突然喊了稻葉名字。
「幹、幹嘛?」
「這就是你那天問我『我們到底算什麼關係』的原因嗎?」
稻葉咬著下唇,姑且點頭做為回應。
上遠野呼出一口氣。
「所以說你不記得了。」
上遠野的表情看起來很平淡,卻讓稻葉忍不住縮起肩膀。他很少看到上遠野生氣的樣子,通常都是傻笑著任稻葉說嘴的,不過稻葉卻明顯感受到上遠野身上散發出的不悅。
「我沒有生氣喔。」和稻葉無言對峙了一會,上遠野聳肩說道。
「騙人,看起來就很生氣。」稻葉還是縮著肩膀。
「只是有點難過而已。」上遠野解釋。
「那就是在生氣啦……」稻葉的聲音糊在喉嚨裡,眼神四處轉著就是不敢再看向上遠野。
上遠野因為稻葉異常緊張的反應而笑了。
「友,過來。」他朝稻葉招手。
「……不要。你先說你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但真的要說的話是因為你忘記了你曾經說過的話吧。我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我說過什麼?」稻葉一頭霧水。
上遠野搖頭:「忘了就算了,那不重要。」
「喂,好歹讓我知道惹你生氣的原因,這很重要吧!」
「既然你忘了那對你來說就是一點也不重要的事了。」
稻葉因為鬼打牆的對話而開始不滿。說起來話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稻葉都快搞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了。
「總之……你想繼續下去的話,不覺得我們這樣……完全不對嗎?」
「為什麼?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做的時候也很舒服。難道你不喜歡?」上遠野還是平淡的表情,他試圖讓聲音聽起來誠懇一些:「順便一提我現在只和你做而已,沒有別的對象。」
「你以為我不是嗎?」稻葉臉又紅了:「我有點後悔在路邊談這件事。」
「友。」上遠野稍微壓低聲音,聽得稻葉心跳漏了一拍:「說真的,我以為我們已經在交往了。」
稻葉瞪大眼睛。
「什麼時候……」
「殺青那天。」
稻葉覺得自己的眉毛要打死結了,腦袋也混亂的像一團鬆開的毛線。
「可是你從來沒說過……我是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對我是什麼想法……難道不是將錯就錯而已嗎?」
「當然不是。」上遠野嘆氣:「所以我才說你真的忘記了。我告白過的。如果你在意的是這一點的話。」
稻葉再度瞪大眼睛:「什麼時候!」
「由我告訴你的話那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上遠野苦笑:「算了。你真的不願意的話,今天我們就各自回去吧。」
稻葉沒有反應。上遠野所言確實讓他相當震驚,他能感受兩個人對於彼此關係的想法有落差,卻沒發現如此南轅北轍。
他究竟忘記了什麼?
「友。」上遠野還是苦笑的表情,朝稻葉走來:「別這個表情。我會不想讓你一個人回家喔。」
他伸出右手撫上稻葉臉頰,上半身往前傾,是個再靠近一點就吻上對方嘴唇的態勢。
但上遠野在中途停頓了。最後他的吻落在稻葉的額頭上。
「等我氣消了我再考慮告訴你你到底忘記了什麼。」上遠野在額吻之後稍微拉開距離:「晚安。路上小心。」
說完後上遠野便乾脆地放手轉身,邁開步伐。稻葉一瞬間想伸手拉住上遠野的袖子挽留他,但遲疑了一秒,就讓上遠野溜掉了。
看著上遠野愈來愈遠的背影,稻葉覺得心裡似乎有塊石頭重重壓了下來,懼怕與興奮的情緒以及入秋的冷風讓他打了個顫。上遠野果然生氣了,原因很明顯是自己,但是不知道原因;與此同時,上遠野也承認了他對稻葉是有感情的,甚至與稻葉的迷惘不同,上遠野一直用戀人的目光看著自己嗎?
「混帳……擅自生什麼氣啊……我才想生氣好嗎……」
稻葉吸了吸鼻子。
他有預感今天肯定失眠了。
「嗯?」
「問你一個問題。」
「嗯。」
「喂,別睡!」
「我有在聽……」
「騙人,你聽起來快睡著了。」
「嗯……那就長話短說?」
「別鬧……喂,你很重!不要壓在我身上!」
「所以?稻葉想問什麼?」
「……」
「不說話的話我要睡了……」
「喂……!」
「快說。」
「……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關係?」
「……」
「喂!搞什麼……真的睡著了喔……」
「……稻葉覺得呢?」
「咦?」
「稻葉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
稻葉最近有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煩惱,和他那個晚一年獲得Junon Super Boy優勝的後輩、又在去年一起共演假面騎士DRIVE的上遠野太洸有關。不過細節實在羞於啟齒,以致稻葉只能獨自一人煩惱著。
最早發現他異狀的是內田理央,稻葉的事務所同期,同時也在假面騎士DRIVE劇中飾演稻葉的姊姊。
那是拍攝假面騎士DRIVE角色寫真書的前一天,稻葉和內田在事務所遇上了。兩人似乎都來和經紀人確認行程,在悠閒的氣氛裡,稻葉說要請內田喝咖啡,於是兩人一起去了事務所附近的星巴克。
雖然是同期,內田和稻葉卻直到合演假面騎士Drive才彼此熟稔起來。內田也有個弟弟,對她來說稻葉是如同弟弟一般的存在。
就在等咖啡的時候,內田注意到稻葉的手機畫面不斷出現新訊息的提示。是Line的提示訊息吧。稻葉似乎把提示音關掉了。
「稻葉君,有新訊息喔。」她提醒稻葉。
「啊,都是上遠野那傢伙傳來的。」稻葉看了一眼手機,沒有立刻查看的意思。
「哇——你們還這麼頻繁的聯絡啊?」內田露出敬佩的表情。
電視版戲份殺青後,雖然仍陸續拍攝了十二月的劇場版,和劇組人員見面的時間的確大幅減少了。估計現在都在忙著電視版播映完畢後的活動,以及接下來將陸續發表的外傳作品吧。
不過,稻葉和上遠野仍然維持著頻繁的聯繫,他們是前後一屆的Junon Super Boy優勝得主,比演員陣容中的任何人都認識得早。上遠野在獲得優勝時認識了稻葉,那之後他們一直有往來,同時進了假面騎士Drive劇組後,似乎更有話聊了。
「真棒——你們的感情實在很好呢!」內田由衷稱讚。
「這傢伙老是傳一些無聊的事,不理他也罷。」稻葉瞄了眼手機推播通知的內容後,果斷關閉螢幕。
「不不不,我不介意你先回上遠野君的訊息喔!」內田如此表示。
「就算妳這麼說,要是我真的跟他Line聊起來對妳也太失禮了。」稻葉苦笑。
「沒關係,請我這杯咖啡就好。」內田眨眨眼。
「可以啊。本來就說會請妳了。」稻葉答應得乾脆。
「真的?」內田眼睛一亮:「哇啊——弟弟也長大了變得這麼懂事!」
「什麼啊,平常不都是我在請客的嗎!」
「唉呀,忘記是稻葉大前輩了。」
稻葉噗哧一聲笑了。和內田如此無厘頭的對話讓他放鬆下來。
「……咖啡可以請妳喝,不過,」稻葉低下頭,攪拌著自己的拿鐵:「有件想商量的事。」
「嗯?什麼事?真難得,稻葉會有事要找我商量。」內田睜大眼睛,覺得新鮮。
「呃……」稻葉挺直背脊,上半身往桌面傾斜,靠近內田的方向:「我和上遠野做了。」
「……欸?」內田看起來像沒反應過來稻葉的意思。
「我和上遠野做了。」
「不,我聽得很清楚,不用重複。」內田迷惑地盯著稻葉:「你和上遠野君……做了!」
意會了稻葉的意思後,內田驚訝地打翻咖啡杯。
稻葉慌張地伸手摀住內田嘴巴。
「太大聲了!」
「哇、抱歉抱歉。」內田慌張地扶正咖啡杯,從包包裡取出面紙整理溢出的飲料:「你們兩個……!什麼時候……!」
「殺青那天……」
「啊……!」
內田回想起殺青那天,監督請劇組吃飯,續了兩攤之後稻葉在居酒屋喝得醉了,比平常還聒噪。最後上遠野無視稻葉繼續續攤的意見,把腳步開始虛浮的稻葉帶走了,演員組也各自解散回家。
「所以是上遠野君送你回家後發生的事嗎?你們去了誰家?他家還是你家?」內田追問。
「……為什麼我覺得妳有點興奮。」
「我是關心!弟弟和救命恩人居然搞上了!」
「剛和Chase只是朋友!還有不要講什麼搞上了這種粗魯的話!」稻葉驚恐地瞪大眼睛。
「好吧。」內田清清喉嚨:「你和上遠野君發生關係了……嗯……然後?在交往嗎?」
「這就是我想……商量的地方。」稻葉打開咖啡的杯蓋,無意識地攪拌咖啡掩飾緊張感:「我不知道我們到底算什麼關係。」
「什麼意思?」內田覺得沒聽懂:「你們因為發生關係而吵架……啊,這不可能吧?上遠野君一直發Line給你。」
就在兩人談話的期間,稻葉的手機螢幕仍舊不斷出現上遠野傳來的訊息推播通知。
「我們,嗯,怎麼說,的確沒有吵架。」稻葉攪拌咖啡的速度變快了:「在那之後又做了幾次……」
「欸?」內田瞪大雙眼。
「都是我去他家、或是他來我家的時候發生的。總覺得第三次之後就習慣了。」
「等等,所以你們是……砲友?」
「我們又不是為了做那檔事才去對方家,這算砲友嗎?」
「可是你們……也沒有在交往不是嗎?」那就是砲友啦!內田的表情像是得到結論:「稻葉君,你沒有被威脅吧?雖然我想上遠野君不是這種人……」
「威脅?」稻葉疑惑一會才想通內田的意思:「沒有,雖然第一次算是意外,不過第二次之後我是自願的。上遠野還不至於那麼混帳。」
內田理解般點頭:「那就好。」
稻葉皺眉看著她,複雜的表情彷彿在問「哪裡好?」
「嘛,這代表你們至少是合意性交。」內田解釋:「既然是自願的,代表你對上遠野君是有好感的吧。」
「嗯……這麼說也沒錯……」稻葉覺得臉有點熱。
「那上遠野君呢?」內田追問。
「不知道。」
「咦?」內田又瞪大雙眼:「他沒表示過什麼嗎?你也沒問過他?」
「我哪問得出口!『你愛我嗎』之類的問題也太丟臉了吧!」稻葉覺得困窘。
「在我面前倒是說得很順。」內田吐槽。
「總之……因為那傢伙事後的行為舉止都很自然又正常……搞得好像我再問什麼就顯得心眼很小……所以我們沒有討論過任何感情問題。」
「那你們都講些什麼啊?」
「看了什麼小說啦、吃了什麼料理啦、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啦……還有哪個體位比較好之類的。」
內田突然覺得被欺騙了。不論怎麼解讀稻葉的發言,他和上遠野聽起來完全是熱戀中的情侶。
「那稻葉君呢?」內田問道:「稻葉君有主動表示過對上遠野君的好感嗎?」
稻葉一陣沉默。
「啊,所以問題在這裡啊。」內田一個拍手。
「我應該有提過我喜歡他的尺寸……」稻葉認真思考起來。
「嗯,好,你們的性生活先放一邊。」沒想到稻葉是下面那個,內田覺得又獲得不得了的情報,但權衡輕重後只能先略過這個話題:「稻葉君是不打算說呢?還是說不出口?」
「……兩者都是。」稻葉呼出一口氣,苦惱的又開始攪拌咖啡。
內田則以沉默表達「說吧我聽」的體貼。
「我昨天問了上遠野,我們這樣算什麼關係。」稻葉低聲說著。
「他怎麼回答?」內田問道。
「他反問我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然後?」
「我怎麼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又不是對他沒感覺,自己說是砲友也太悲慘了。」稻葉深深嘆息:「所以我沒有回答他。」
「稻葉君膽子滿小的呢。」內田得到結論。
稻葉完全無法反駁,只能默認內田的說法。
「我想,稻葉君是害怕上遠野君真的單純只把你們的關係當成方便的洩欲方法吧。」內田思考一會,稍微抓到了問題核心:「如果上遠野君真的那麼想,稻葉君告白之後你們的關係就會結束了。」
「嗯……是這樣沒錯……」
「不過我想不用擔心喔!上遠野君肯定對稻葉君有意思吧。不然他不會把稻葉君的問題丟回來。」內田試著分析:「上遠野君會不會也害怕稻葉君特地提起這件事,是想結束這段關係?」
「……啊——這傢伙就不知道什麼叫做趁勢告白嗎——」稻葉將臉埋進手掌心。
「稻葉君!」內田突然嚴肅起來。
「是、是!」稻葉嚇一跳。
「不可以什麼事都期待別人做喔!」內田故作生氣的表情:「如果想讓你們的關係明朗化,稻葉君必須更積極一點。」
「……具體來說?」
「稻葉君先明確向上遠野君表示心意,如何?」
「做得到的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啊,忘記稻葉君就是太小心翼翼才會陷入如此僵局。內田望向稻葉的眼神出現一絲同情的神色。
「那,讓我幫忙稻葉君吧。」
「欸……妳有什麼辦法嗎?」
「我想想……直接打電話給上遠野君問他對你的看法?」
「不行不行不行,那傢伙要是發現我們以外的第三者知道我們的關係絕對會生氣!」稻葉連忙否決內田的提議。
「唔、那麼……」內田苦思,低頭時注意到稻葉的手機仍舊不斷閃著訊息提示:「傳Line問他呢?」
「……這太輕浮了。」
「說得也是。」
「果然還是當面說比較好嗎?」稻葉一臉苦惱。
「誠意的問題吧?……啊、抱歉,我回覆一下經紀人。」內田看見自己的手機螢幕也亮了,推播通知是來自經紀人的簡訊,連忙滑開螢幕輸入訊息。
稻葉做了個「請」的手勢,也拿起自己的手機。上遠野傳來的Line訊息幾乎快超過一百封了,佔滿稻葉的手機螢幕,讓他忍不住「哇」地驚嘆一聲。
『你今天休假嗎?感覺很閒。』他隨意回了上遠野。
『跟經紀人一起來確認外傳的拍攝行程。』
啊,那個還沒公開的CHASER外傳。稻葉想。
『真好啊。好想要MACH外傳啊。』
『你看了我的訊息了嗎?』
『什麼?』
『我上面打的那些。』
『啊抱歉,因為太多了我沒看。』
『哼——』
耍什麼小孩脾氣啊。稻葉一邊覺得好笑、一邊往上滑,查看上遠野究竟說了些什麼,在大部分無關緊要的發言之間還穿插幾張上遠野隨意拍下的照片。
上遠野傳給他的訊息總是這樣,既瑣碎又毫無重點。尷尬的是上遠野會在不經意之間說出類似調情的話,像是『比起霧子,我個人覺得剛比較色情。』然後附上一張照片,是書店寫真書區陳列的內田寫真集。
稻葉抽了下嘴角。
『喂,剛比較色情是什麼意思?還有不准用痴漢的眼光看我姊。』
『下次要不要試試看吊帶襪?稻葉皮膚很白,穿黑色的比較好看。』
『去死吧。』
早知道就讓這傢伙繼續一人樂。稻葉覺得後悔。
「稻葉君怎麼了嗎?臉好紅。」
內田突然發問,嚇得稻葉立刻鎖上手機螢幕又將手機往桌上丟,彷彿那是什麼燙手的東西。
「沒事,只是覺得有點熱。」稻葉隨口扯個理由矇混。
「會嗎?我倒覺得店裡冷氣開得有點強……」內田不疑有他。
「跟經紀人的聯絡沒問題嗎?」稻葉趕緊換個話題。
「嗯,只是提醒我明天的訪談取材……啊!我知道了!」內田想到什麼似的,興奮地挺起背脊,做出右手成拳、往左手掌心一擊的動作:「明天稻葉君和上遠野君也會一起拍攝不是嗎?」
「呃……似乎是。是詩島姊弟和Chase的攝影和訪談取材吧。」
稻葉憑印象核對了行程,明天確實是與內田及上遠野一同拍攝照片與進行訪談取材的日子。
「交給我吧。為了可愛弟弟的幸福,我會想個好辦法的。」內田拍胸脯保證。
稻葉只能不明究理地點頭,滿臉寫著困惑。
※
上遠野太洸,第二十三回Junon Super Boy優勝得主,目前的頭銜是演員及模特兒。經歷好幾次失敗後總算甄選上假面騎士CHASER一角,並且在一整年的戮力演出後獲得了主役機會。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因為拍攝假面騎士DRIVE才得以自然親近的某個人。
稻葉友。
早了上遠野一年獲得Junon Super Boy優勝的前輩。
說是前輩,其實兩人生年相同,而稻葉在人前相當開朗、又擅長炒熱氣氛,很快就和後輩們打好關係,包括上遠野。
那時候的上遠野只是喟嘆,稻葉的臉完全合他胃口,但也不敢多想什麼。偶爾稻葉找他吃飯、他回請,或是去看對方演出的舞台劇,一直都有其他人在場。上遠野也覺得兩人的關係頂多如此,不會有更多變化。
直到通過假面騎士演出的甄選,兩人的互動一口氣頻繁起來,不只因為拍攝而多了不少相處時間,私下也更熱絡了。他和稻葉開始互相到對方家作客,聊工作、聊電影、聊戲劇、聊娛樂、聊喜歡的類型。
確切說來,上遠野也是忍了一年多才乘著酒精抱了稻葉。他都要讚嘆自己的定力。
看著稻葉傳來的『去死吧』,上遠野獨自一人對著手機微笑。
『今天要來我家嗎?』他問稻葉。
『不要,明天一早就要拍攝不是嗎?』
『我記得。這和不來我家有什麼關係?』
『我不想和你一起出發。看起來太可疑了。』
『那我去稻葉家吧。』
『不要,不准過來。』
『欸——真冷淡。』
『昨天不是來過了嗎!』
上遠野飛快地輸入『我想每天都見到你』後,卻在按下發送鍵之前遲疑了。他突然想起昨天睡前稻葉問的那幾句話。
最後上遠野刪掉了原本輸入的字句,只簡單回覆『好吧』便收起手機。那天他們沒再傳任何訊息。
一般來說,稻葉和他私下的往來都是他先丟球,稻葉隨興決定接不接球。所以當他不再傳Line,他和稻葉的對話就結束了。
隔天在攝影棚見到稻葉時卻完全變了個樣。上遠野走進化妝室的時候一如既往和所有人打招呼,並自然地往稻葉旁邊坐下並搭話,但稻葉只是用鼻音回了一聲,便逕自看著手上的雜誌,沒理會上遠野。而他正想追問時,化妝師正好走進來,風風火火地開始打理上遠野的臉。
稻葉趁著上遠野和化妝師交談的空隙,丟下雜誌跑了。
怎麼回事?
上遠野不明究理地目送稻葉幾乎是逃跑而去的背影,一般來說,稻葉的舉動很像他和自己正在冷戰,不過稻葉的反應卻又不是那麼肅殺;退一步思考,也許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什麼惹惱稻葉的事,導致他不願意和怒氣的源頭同處一室;只是,上遠野不斷在腦中重複想著稻葉低頭猛盯著雜誌的側臉,很難從中找到任何「稻葉正在生氣」的跡象。
比起生氣,更像緊張。
不過稻葉不可能因為拍攝而緊張,在這本角色書之前早已拍過數十本寫真或雜誌了,類似的對談取材也沒少過,上遠野還是第一次在稻葉身上察覺到「緊張」的情緒。
一定有什麼工作以外的因素影響了稻葉。會是昨天在Line上那些沒營養的玩笑嗎?但稻葉又不是連一點下流話都說不得的人。
上遠野閉著眼睛讓化妝師上眼線,腦中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推理劇場。
內田不久後抵達現場,不知道跑去哪的稻葉也回來了,在內田身邊轉來轉去,已經換上戲服的稻葉看起來就和繞著霧子打轉的剛差不多。
Chase的衣服也送來了,上遠野離開位子,準備往更衣室的途中經過稻葉及內田身邊。
「稻葉。」出於玩心,他刻意模仿Chase低沉的聲線喚了一聲稻葉的名字。
「什、什麼?」
稻葉驚弓之鳥一般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他猛地回頭,只看到上遠野一臉無辜。
「沒什麼。」
盯著稻葉幾秒後,上遠野向內田打了招呼便繼續前往更衣。他在更衣間裡一邊解開Chase上衣布料上那些糾纏在一起的鏈子,一邊決定工作結束後問問內田,稻葉究竟怎麼了。
這時候的上遠野還不知道,他要的答案會就在取材過程之中。
※
內田和稻葉在取材開始前不斷交頭接耳,開始之後安分不少,照著提問人的步調逐一回答問題。
三人都還穿著拍攝用的戲服,說著角色與彼此的事,多少有些以角色身分回答的入戲感。上遠野一邊表達對詩島姊弟的想法、一邊發現稻葉抿著嘴忍笑。
「幹嘛?我臉上有東西嗎?」上遠野下意識碰了碰臉頰。
「沒有。只是覺得好像很久沒聽到Chase說話了。」
「說話的是我又不是Chase。」
「那你幹嘛壓低聲音啊!」
這下連內田都笑了:「你們兩個感情真好。」
「不不不不不讓妳見笑了。」稻葉向內田戲謔式的賠罪。出現了,舞台模式的稻葉友,上遠野默默想著。
「舞台模式的稻葉友」是上遠野給進入表演狀態的稻葉起的暱稱,通常會在見面會等場合見到這樣的稻葉;活潑且主動,擅長順著氣氛說話,會做球也會接球,對觀眾想看到什麼畫面或互動的理解程度令人驚駭般深刻。那和平常的稻葉不太一樣,或許可以說是「被演出來的稻葉友」,稻葉遮掩膽小與細膩的一面後,為了迎合場面而放大「正面的自己」。
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有稻葉在的舞台都很熱鬧。某種程度上來說,最早察覺到自己被稻葉吸引的原因,便是發現稻葉一直有意識地做著舞台上的傳接球角色、勉強自己忘我的投入舞台。那樣的身影吸引了上遠野的目光。
稻葉和內田打鬧似的聊了一會沒意義的內容——大概會被文編刪除掉吧。一問一答間內田似乎說了很喜歡稻葉和上遠野之間的氣氛,讓上遠野突然心跳漏了一拍,和內田一起看向稻葉。內田將話題往稻葉拋擲而去。
「是啊,我們感情很好。」稻葉仍然是舞台模式:「我和上遠野要是其他一個是女孩子,絕對會是一對情侶吧。」
上遠野皺了下眉頭。
一早開始稻葉不自然的舉動似乎在這瞬間獲得解答。恐怕內田也涉入其中吧。眾人在稻葉落下話尾的同時看向上遠野,包括取材的文編。
上遠野不禁想剖析稻葉這麼做的理由,是單純的製造話題?還是針對自己反問他兩人之間關係的疑問做出的回答?後者的可能性似乎高了一點,但這麼曖昧的說法,上遠野在喜悅的同時也感到一些複雜的情緒。
他害怕稻葉其實想說的是「不是女孩子的話是沒有辦法的」。即使上遠野理解自己不可能因為稻葉搬出性別問題就放棄他。
「嗯,我也是這麼想。」
最後上遠野自然地順著稻葉的話接了下去,沒有否認的意思。
※
「嗯?然後呢?」
地點是竹內家,主演假面騎士DRIVE的竹內涼真,邀請稻葉來家裡做客。其實就是單純找人來喝酒聊天罷了。
稻葉攪著用蠟燭溫著的起司鍋,一臉鬱悶。
他對竹內全盤托出了自己和上遠野之間的曖昧關係,以及內田幫他出了主意卻沒有效果的那場取材。
「沒有然後了。」稻葉叉起一塊麵包,粗魯地塞進起司鍋裡:「那傢伙完全沒特別反應,開始拍外傳後我們也不太有時間碰面……應該說,見了面也聊不到這個話題……」
「我能問個問題嗎?你們還是會做吧?」竹內直白地問著。
稻葉點頭,看起來有點彆扭、有點困窘,但還是直率承認了。
「很糟糕吧我們。」稻葉嘆氣。
「為什麼這麼說?你們又不是同時和複數對象有肉體關係。」竹內誠懇地表達意見:「話說回來,我覺得我好像能明白上遠野君對你的話沒有反應的理由。」
「咦?什麼理由?」
「因為稻葉君表達的太不明確了。說不定上遠野君以為你的意思是指『因為我們兩個人都是男的,交往這件事就算了吧。』之類的。」
稻葉睜圓眼:「我才沒那樣說!」
「說真的,稻葉君對上遠野君究竟是怎麼想的呢?你只說不希望關係繼續渾沌不明,聽起來很難判斷你自己想怎麼做。如果想要名正言順的戀人關係,直接和上遠野君說……」
「就是說不出來啊!」稻葉漲紅著臉。
竹內恍然大悟。
「那我幫忙告訴上遠野君吧!」
「千萬不要。」稻葉把整張臉埋進手掌裡。內田的主意什麼效果都沒有,他已經不指望第三方協助了。
「好。」竹內從善如流:「不過稻葉君需要幫忙的時候請務必告訴我。」
稻葉抬起頭,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個好傢伙啊。」
被稱讚的竹內看起來挺開心。
「啊,岳君昨天拿了香蕉來,要吃嗎?」竹內問道。
「岳君?」稻葉愣了一會:「啊,佐野啊。」
「沒錯。」
「香蕉?那傢伙應該拿橘子來吧?」
「就是啊!」
竹內附和著稻葉的玩笑話,兩個人都笑開了。
「我還沒吃過起司香蕉呢。不知道好不好吃。」竹內一邊說著,一邊往廚房移動。
「欸?香蕉也能沾這玩意吃?」稻葉一陣驚訝。
「不是『這玩意』,是起司鍋。」竹內嚴肅地糾正。
「香蕉沾起司能吃嗎……」
「不知道,我們來試試看吧,稻葉君!」
從冰箱裡拿出香蕉形狀的保護盒,竹內小心翼翼取出內容物,將正好熟成的香蕉切小塊狀。
「噢……」
稻葉不好意思拒絕興致勃勃的竹內,但也不想嘗試新奇的香蕉吃法,默默決定待會正常地吃下珍貴的水果就好。
說起來,為什麼稻葉會在竹內家吃起司鍋呢?
即使電視版的拍攝殺青了,稻葉和竹內還是因為外傳與各種訪談取材而有不少見面機會。這天是外傳的攝影日,稻葉和竹內單獨拍攝兩人的戲份,竹內在下戲後跑來邀請稻葉吃飯,說是看稻葉有心事的樣子。
那瞬間稻葉還以為內田出賣了自己。
不過竹內似乎只是直覺。這傢伙的直覺一向可怕,跟泊進之介完全同等級的可怕,合作一年後的現在,稻葉深刻明白這一點。反正當晚也沒有其他工作,稻葉和經紀人打了招呼,應允了竹內的邀約。
然後他就在竹內家攪拌著起司鍋。據竹內所言這是他唯一擅長的料理。等等,這能算料理嗎?稻葉忍不住吐槽。
「喂,涼真。」稻葉抬起頭,朝廚房的竹內喊道。
「什麼?」
「別跟任何人說喔。我和上遠野的事。」
「那是當然的,儘管放心吧!」竹內承諾:「話說回來,前輩你都直呼我的名字了,對上遠野君卻不是叫名字呢。」
「那傢伙的名字太難叫了啊。」
「在床上也不叫名字嗎?」
稻葉嗆了一口口水。為什麼竹內總能如此自然地問出讓人難為情的問題?
「不告訴你。」
「欸——稻葉君太小氣了。」竹內故作抱怨。
「吵死了,這是個人隱私!」稻葉也不甘示弱地回嘴,嘴裡雖然說著不客氣的話、嘴角卻是上揚的。
竹內是個好後輩,個性本來就好,在一年的主役經驗中建立起來的自信也讓人更容易親近他了。熟稔之後也常像現在這樣互相拌嘴,沒有什麼前輩後輩的隔閡,至少對稻葉來說,和竹內待在一起讓他難得覺得放鬆下來。
稻葉的手機設了靜音,丟在包裡,而他的包在進了竹內家後就被隨意放在沙發上。和竹內聊天的過程中,稻葉好幾次想伸手拿出手機,但一想到手機大概被上遠野傳來的訊息淹沒,就沒了檢查手機的興致。再度看了一眼自己的包包,稻葉抿著嘴,決定繼續當縮頭烏龜。
不過就是一個晚上沒看訊息沒接電話,不會怎麼樣吧。說不定上遠野還在拍攝根本沒時間傳訊息。稻葉胡思亂想。
「涼真,有飲料嗎?」
「昨天剛好喝完了。不過別擔心,等一下岳君會帶過來。」竹內回答。
「欸?你還約了佐野過來?」
門鈴恰好在稻葉發問後響了。稻葉跳起來,主動表達他可以去玄關開門。
「是佐野吧?說人人到。」
「可是岳君有鑰匙,他應該會自己進來……」竹內不太確定地回答。
「為什麼佐野會有你家鑰匙啊?話說回來你們感情什麼時候變那麼好的?因為共演嗎?」稻葉笑著吐槽,倒也沒有想得到答案的意思,走向玄關開了門。
門後卻是出乎意料的對象。
稻葉愣住了,半張著嘴一時語塞,直盯著來者那張一樣驚訝的臉。
為什麼上遠野會出現在這裡?
「……稻葉?」上遠野在驚訝後迅速打量稻葉:「你為什麼在竹內家?」
「我不能在他家嗎?他約我來吃飯。」稻葉沒好氣地回答。
「吃飯不一定要到家裡吃。」上遠野瞇起眼。
「……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稻葉皺眉。他不是笨蛋,沒可能聽不出上遠野話裡意有所指。上遠野的態度讓稻葉覺得受傷。
「前輩你們不進去嗎?」
突然有道開朗的聲音劃破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稻葉和上遠野同時看向發問者,那人笑得一臉爽朗,提著兩手大袋子,裡頭都是零食飲料。
不是別人,正是稻葉及上遠野的後輩,晚了他們一年獲得Junon Super Boy優勝的佐野岳——雖然以騎士歷來說佐野才是前輩。
「為什麼這傢伙會出現在這裡?」稻葉詢問佐野,食指毫不客氣地指著上遠野的鼻子。
「你能來涼真家我就不能來嗎?」上遠野下意識回嘴一句。話剛出口他和稻葉的臉色同時變了,畢竟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賭氣,果然稻葉冷冷瞪了上遠野一眼,就轉頭看向佐野。
再怎麼遲鈍都嗅得出這兩個人之間不太尋常。佐野一臉為難地看看上遠野、又看看稻葉。
「上遠野君是……」
「我找你吃晚餐但你電話沒接Line也不回覆,剛好遇到佐野就問他了。」上遠野放軟聲音,解釋著自己和佐野同時出現在竹內家門口的經緯。
「不過我已經答應涼真要來他家,所以問了前輩要不要一起過來。」佐野補充說明:「是真的!」
「呃……我相信你,不用強調沒關係。」稻葉伸手阻止似乎想再繼續說什麼的佐野。
「好。」佐野聽話地閉嘴。
「真是的,你長那麼大個子就不會幫忙拿一下嗎?」稻葉又看了一眼上遠野,主動接手佐野手上的提袋。
「前輩,我個子也沒有特別小……」
「別在意別在意,快進來。」
一手抓著裝滿罐裝飲料而沈甸甸的塑膠袋、一邊攬過佐野的肩膀,稻葉逕自和後輩走回客廳,留上遠野一個人在後頭關門。
竹內正好端著切片香蕉回到客廳。佐野一見到竹內,異常開懷地掙脫稻葉攬著他的手,小跳步往竹內的方向而去。不過客廳桌上的起司鍋讓佐野瞬間變了臉色。
「涼真!不是說過不要只吃這東西嗎!」
「連岳君都這麼說……這是起司鍋!不是什麼東西!」
「難得稻葉君來,只弄個起司鍋太失禮了吧。」
「怎麼會?稻葉君看起來滿喜歡的啊。對吧?」竹內看向稻葉。
「不,雖然不討厭但也沒有特別喜歡。有別的食物會更好。」稻葉殘酷地粉碎竹內的期待,果然換得高大的後輩一臉受到打擊的表情。
「好啦好啦涼真你乖乖和前輩們待著,我來做炒飯。」
佐野推了幾把竹內,自己進了廚房之後自動撈起掛在牆上那件竹內完全沒碰的藍格子圍裙。原來圍裙是你的嗎!稻葉在震驚之中彷彿理解了什麼。
竹內倒沒安分聽佐野的話,一屁股跟去廚房,主動打蛋及準備炒飯配料。就在稻葉還傻眼地望著眼前超展開的畫面時,身旁的上遠野一手搭上來,不給稻葉掙脫的空隙,同時朝廚房裡忙碌的後輩們喊著。
「我和稻葉要回去了,不用弄我們的份。」
「喂!你擅自做什麼……!」稻葉抗議。
「啊?好,路上小心。」竹內探頭出來,爽朗地道別。
稻葉不敢置信,他以為依竹內好客的個性會慰留自己和上遠野!絕望地看著竹內將多餘二人份量的材料收回冰箱,滿面笑容地對上遠野表示離開時反鎖門就好、他不送客了,稻葉不禁有種兒子有了朋友就無視爸爸的感傷。
上遠野幫稻葉拿了背包,兩人半拉半扯離開了竹內家。
關上門,上遠野以為稻葉會立刻甩開自己的摟抱,但稻葉似乎在思索什麼而出神了,讓上遠野就這麼一路摟著他下樓,直到走出公寓大門,稻葉才趕緊拍掉上遠野的手。
「喂……不是說過在外面不要這樣。」
「哪樣?」上遠野一臉無辜。
稻葉沒理他,逕自邁開步伐而去,上遠野倒也安分和稻葉保持一定距離,跟在他後面悠閒漫步。
「上遠野。」一片沉默中,稻葉還是先開口了。
「嗯?」
「你早就知道了嗎?涼真和佐野的事。」
「為什麼這麼問?」上遠野表示疑惑。
「因為你看起來不太驚訝的樣子。」
一直走在前頭的稻葉忍不住回頭,又嗔又怒地看著上遠野,雖然對上遠野來說毫無殺傷力。他正想著依稻葉下意識堅持在對話時看著對方的習慣什麼時候才會讓他轉過身,果然稻葉就轉身面對自己了。
「我的意思是說,」上遠野偏頭思考一會:「我不懂你說的『涼真和佐野的事』是指什麼?」
「欸?」稻葉一愣,渾身上下準備好與上遠野爭辯一場的氣勢也弱了下來:「就是佐野和涼真感情好到會在對方家下廚的事。」
這下換上遠野停頓了一秒。
「噢,這個嘛,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故作輕鬆:「不過也不意外吧?畢竟他們現在在一起拍攝連續劇。」
「是這樣沒錯啦……」
「稻葉太遲鈍了。」
「是我的問題嗎!」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上遠野討好般笑著,拍拍稻葉肩膀:「你還餓嗎?我們買個外帶回我家?」
稻葉皺了一下眉,上遠野沒漏掉。
「還是去你家?」
「不……那個……在外頭吃一吃就好?」稻葉問道。
「反正最後總要回去的,而且被認出來會有點麻煩。」上遠野駁回他的提議。
稻葉突然停下腳步,和繼續往前走了幾步的上遠野拉開距離。上遠野不明究理地回頭。
「稻葉?」
稻葉掛著一張微微蹙眉的表情,帶著掙扎和無奈,但仍舊筆直地面對上遠野的視線。
「我們暫時不要去對方家了吧。」
「……什麼意思?」
稻葉所言出乎上遠野的意料,讓他瞇起眼直盯著稻葉看,在心裡琢磨稻葉的想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稻葉被盯得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偏頭移開視線方向:「你自己也知道,那天開始之後我們去對方家就是……」
「上床。」上遠野幫稻葉說出最後一個詞。
稻葉紅了紅臉,嘟囔幾句別說得那麼露骨之類的抱怨:「不覺得這太奇怪了嗎。」
「如果你不想在家裡做,我可以問幾間安全的旅館……」上遠野說著,卻被稻葉中途打斷。
「不是那個問題!」稻葉看起來有些氣急敗壞:「我們沒在交往,還是別再做了比較好吧。」
上遠野沉默了。他只是看著稻葉,什麼也沒說,任憑無言的壓力蔓延兩人之間。稻葉被看得有點手足無措。
「友。」上遠野突然喊了稻葉名字。
「幹、幹嘛?」
「這就是你那天問我『我們到底算什麼關係』的原因嗎?」
稻葉咬著下唇,姑且點頭做為回應。
上遠野呼出一口氣。
「所以說你不記得了。」
上遠野的表情看起來很平淡,卻讓稻葉忍不住縮起肩膀。他很少看到上遠野生氣的樣子,通常都是傻笑著任稻葉說嘴的,不過稻葉卻明顯感受到上遠野身上散發出的不悅。
「我沒有生氣喔。」和稻葉無言對峙了一會,上遠野聳肩說道。
「騙人,看起來就很生氣。」稻葉還是縮著肩膀。
「只是有點難過而已。」上遠野解釋。
「那就是在生氣啦……」稻葉的聲音糊在喉嚨裡,眼神四處轉著就是不敢再看向上遠野。
上遠野因為稻葉異常緊張的反應而笑了。
「友,過來。」他朝稻葉招手。
「……不要。你先說你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但真的要說的話是因為你忘記了你曾經說過的話吧。我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我說過什麼?」稻葉一頭霧水。
上遠野搖頭:「忘了就算了,那不重要。」
「喂,好歹讓我知道惹你生氣的原因,這很重要吧!」
「既然你忘了那對你來說就是一點也不重要的事了。」
稻葉因為鬼打牆的對話而開始不滿。說起來話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稻葉都快搞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了。
「總之……你想繼續下去的話,不覺得我們這樣……完全不對嗎?」
「為什麼?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做的時候也很舒服。難道你不喜歡?」上遠野還是平淡的表情,他試圖讓聲音聽起來誠懇一些:「順便一提我現在只和你做而已,沒有別的對象。」
「你以為我不是嗎?」稻葉臉又紅了:「我有點後悔在路邊談這件事。」
「友。」上遠野稍微壓低聲音,聽得稻葉心跳漏了一拍:「說真的,我以為我們已經在交往了。」
稻葉瞪大眼睛。
「什麼時候……」
「殺青那天。」
稻葉覺得自己的眉毛要打死結了,腦袋也混亂的像一團鬆開的毛線。
「可是你從來沒說過……我是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對我是什麼想法……難道不是將錯就錯而已嗎?」
「當然不是。」上遠野嘆氣:「所以我才說你真的忘記了。我告白過的。如果你在意的是這一點的話。」
稻葉再度瞪大眼睛:「什麼時候!」
「由我告訴你的話那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上遠野苦笑:「算了。你真的不願意的話,今天我們就各自回去吧。」
稻葉沒有反應。上遠野所言確實讓他相當震驚,他能感受兩個人對於彼此關係的想法有落差,卻沒發現如此南轅北轍。
他究竟忘記了什麼?
「友。」上遠野還是苦笑的表情,朝稻葉走來:「別這個表情。我會不想讓你一個人回家喔。」
他伸出右手撫上稻葉臉頰,上半身往前傾,是個再靠近一點就吻上對方嘴唇的態勢。
但上遠野在中途停頓了。最後他的吻落在稻葉的額頭上。
「等我氣消了我再考慮告訴你你到底忘記了什麼。」上遠野在額吻之後稍微拉開距離:「晚安。路上小心。」
說完後上遠野便乾脆地放手轉身,邁開步伐。稻葉一瞬間想伸手拉住上遠野的袖子挽留他,但遲疑了一秒,就讓上遠野溜掉了。
看著上遠野愈來愈遠的背影,稻葉覺得心裡似乎有塊石頭重重壓了下來,懼怕與興奮的情緒以及入秋的冷風讓他打了個顫。上遠野果然生氣了,原因很明顯是自己,但是不知道原因;與此同時,上遠野也承認了他對稻葉是有感情的,甚至與稻葉的迷惘不同,上遠野一直用戀人的目光看著自己嗎?
「混帳……擅自生什麼氣啊……我才想生氣好嗎……」
稻葉吸了吸鼻子。
他有預感今天肯定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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