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別れの日に恋をした } 03.
隔天一早,布朗寧在吵鬧的鳥鳴聲中轉醒,發現自己就這麼趴在辦公桌上睡了。
他心裡大喊不妙,果然一個動作就扯得他齜牙咧嘴,他已經不年輕,實在禁不起不良睡姿的折騰,更何況在桌上睡了整晚。布朗寧懊惱地緩緩移動肩頸,嘗試調整痲痹的肌肉與神經。
沃肯還沒醒,躺在沙發椅上,胸口隨著呼吸淺淺起伏。
布朗寧嘆了口氣,蹣跚走進浴室梳洗。他見沃肯沒有醒來的意思,也不好打擾傷患休息,於是在檢查冰箱後將冷凍貝果移到顯眼處,並在冰箱門上留下紙條。
換好衣服,布朗寧披上圍巾,提起公事包準備出門。他想起沃肯身上帶著的晶片,思索之後將晶片放進玻璃匣子,打算出門時順路詢問這玩意兒的作用,也許能從中找到沃肯身份的線索。
時序即將入秋,羅占布爾克短暫的夏季很快就過了,這個四季起霧的城市開始吹起冷風。布朗寧拉緊圍巾,時間還很早,街上只有稀疏的腳步。
今天的工作是和委託人見面。這件委託已經談了幾個星期,最後敲定日子,由委託人帶著布朗寧勘查現場。布朗寧透過一些管道調查過委託人來歷,對方名叫柯布,是羅占布爾克黑道組織Prime One的一員戰士。雖然是黑道,對方卻開出優渥的酬勞,幾番權衡後布朗寧還是接下了委託。
他抵達約定的廣場,看見噴水池不遠處停了一輛黑色轎車。走上前時對方正好降下車窗。
「大衛‧布朗寧?」駕駛座上的年輕男人開口問道。
「是的。」
「上車吧。」
布朗寧思索幾秒,繞過車頭上了副駕駛座。他的乾脆讓年輕駕駛另眼相看。
「二話不說坐上黑道的車,你也滿有勇氣的,偵探先生。」
「過獎了,Prime One的柯布先生。」
柯布嗤笑一聲。
布朗寧僵硬地坐在副駕駛座上,他一手抓緊公事包,一手壓著自己腰間。和黑道交手不可能毫無準備,布朗寧在身上藏了武器,但他仍祈禱這樁委託能平安落幕。他還不想因為工作丟掉小命。
柯布發動車子,打個迴轉加入羅占布爾克的車陣中。十五分鐘後,柯布停車熄火,布朗寧瞇著眼觀察周圍風景。柯布的車停在狹小的巷弄裡,兩旁是紅磚的獨棟房子,車外很安靜,沒有往來的嘈雜人聲,似乎是住宅區。
「這裡是?」布朗寧問道。
「我們組織根據地裡,最近一次遭受不明人士襲擊的地點。」柯布回答。他掏出菸盒,點起一根菸:「人員已經疏散了。裡面被搞得亂七八糟,誰也做不了事。」
布朗寧抬頭一看,左右打量著紅磚的牆面,看起來和附近的屋子沒有差別,怎麼端詳都看不出眼前正是Prime One被攻擊的分部據點。
柯布第一次連絡上布朗寧便大致說明了委託內容。Prime One各處據點接二連三遭到不明攻擊,組織裡過濾過可能的攻擊來源,初步排除了內部背刺、以及治安局追捕這兩個可能性。之後組織老大將調查任務秘密交給幾個下屬,要他們各自追查兇手。
「老大並沒有完全信賴所有人,他要我們私下進行調查。當然,組織還是弄了一個表面上的調查小組。」柯布說:「這邊是我分配到的調查據點,也是所有攻擊行動中受害最嚴重的分部。」
他捻熄菸頭,掏出鑰匙開門。布朗寧跟著柯布走進屋內,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的大廳,四處都是翻倒的傢俱、破碎的陶瓷與玻璃。布朗寧小心繞過滿地碎片,和柯布一起上了二樓,二樓的情況不比一樓淒慘,卻也沒多好,沒有一件物品在原本的位置。
「這兇手真是華麗大鬧了一場啊。」布朗寧說。
「真正貴重的資料與財物都沒被他帶走,搞不清楚這傢伙真正的目的。」柯布彎腰撿起倒在地上的冷水壺:「這就是叫你來的用意,偵探先生。」
布朗寧長吁一聲。
幾週的通訊裡他已經大致掌握到Prime One被襲擊的情況,唯獨參透不了兇手動機,這也是Prime One最苦惱的地方;找不出動機,便難以鎖定兇嫌。老大讓柯布等人以自己的方式秘密調查,柯布於是選擇委託布朗寧,這位與組織無關的私家偵探,他因此主動上門委託。
說真的,和黑道扯上關係的委託不會是好工作,但柯布提出相當豐厚的報酬。布朗寧不諱言自己過得有些捉襟見肘,柯布答應的金額足以讓他過上一段好日子,十分誘人。
最後布朗寧還是妥協接下這調查工作。
他晃了一圈,查看二樓被肆虐過後的災情。柯布表示事件發生後組織有派人回收貴重品與機密文件,其餘一概未動,保持著被襲擊後的現場原貌。布朗寧取得許可,拿相機拍了照片。
「他的攻擊行為看起來是針對人而非場地或組織本身。」布朗寧說:「傢俱擺飾的破壞原因大部份為外力撞擊,他沒有搗毀這座據點的意圖。既然真正重要的物品文件沒被他帶走,也許他的目標是你們組織內的人,而不是衝著整個團體而來。」
柯布挑眉。「尋仇?報復?」
「我想不是,尋仇的話會有更明確的對象。若報復目標是整個組織,他大可以直接炸掉所有據點,那更省事。」布朗寧搖頭。
「你覺得會是什麼人呢?偵探先生?」科布問道。
「確實是憎恨你們的人,但不是利益損失上的恨意。這麼說或許過度猜測,但我想,對方的憎恨出發點或許是個無關權力的純粹原因。」布朗寧頓了下:「比如說,遂行正義。」
柯布發出似笑非笑的冷哼,但他並未反駁布朗寧的說詞。
「有趣。得到一點力量就自以為正義的化身嗎?」
布朗寧想起柯布給他看過的資料。根據生還者描述,襲擊Prime One據點的傢伙個頭很高、打扮得像個機器人。布朗寧一看便察覺到了,那並不是什麼品味低劣的扮裝,而是某種替身能力的具現化。
羅占布爾克是個神秘難解的古老城市,雖然稀少,但這座城市裡存在著「異能者」——擁有奇異能力的人類。他們的能力各不相同,活化細胞、操控自然能力、役使替身、念力……政府的資料裡紀錄了各式各樣的異能。布朗寧自身也是其中一員,他能透過主動意識催化細胞活性、增加自身速度;說起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能力,頂多在外蒐證時多少能派上用場。除此之外,布朗寧和普通人沒有任何不同。
兩人下樓後,布朗寧另外拍攝幾張照片後便和柯布一起離開,驅車前往下一個地點。每個被襲擊的據點都一樣狼狽,他們繞了三個地方,幾乎耗掉半日後,布朗寧就著夕陽拍下最後一張照片。
「有什麼頭緒嗎?」回程路上,柯布轉著方向盤開口問道。
「至少能確定是同一個兇手,破壞的手法幾乎沒變過。」布朗寧回答。
如果兇手有複數以上,破壞手法不會如此一致,布朗寧如此推論。柯布又哼了聲,似乎對於兇手有幾個人不感興趣。的確,最重要的不是人數,而是身份。
車裡開著廣播,布朗寧聽到整點報時的新聞時,柯布突然狠狠打了一圈方向盤。轎車砰地撞上不明物體,打滑一圈後停下了。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布朗寧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差點連自己都撞上車頭。
「怎麼了?」他問柯布。
柯布沒回答布朗寧的問題,反而笑了,笑聲像是從喉嚨擠壓出來、帶著致命毀滅感的笑聲。
「不請自來的傢伙總算肯現身了。」柯布說完解開安全帶,逕自下了車。
布朗寧嗅到他語氣裡的危險。他連忙抬頭,看見柯布的車頭撞上路邊護欄,扭曲得慘不忍睹。因為這場意外而揚起的煙霧漸漸散去,布朗寧定睛一看,不遠處的人行道上有個打扮特異、頭上像是戴著全罩式面具般的巨人,直挺挺地站著。
它看起來如此滑稽,布朗寧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那個大傢伙是典型的「替身」能力具現化,根據它的外表特色看來,正是襲擊prime one據點的兇手。柯布掛著危險的笑容,站在車門旁與其對峙。
布朗寧回神,想起這不是發呆的時候。他盡可能安靜地取出相機,四處尋找操縱者的身影。替身與操縱者的連結類似無線電波,兩者不會分離太遠,布朗寧快速地觀察周遭環境,試圖找出正體躲藏之處。不出幾秒他便發現這是個異常困難的任務,因為車禍的撞擊聲,附近聚集許多看熱鬧的民眾,二、三樓以上的房屋也不少人開窗探頭,混亂的人群裡難以辨別出操縱者。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在人群裡操縱替身,是混淆對手判斷力的絕佳方法。
布朗寧一陣苦惱。柯布倒是從頭到尾只看著那個替身,絲毫沒在意附近的人群。
「就是你嗎?接二連三破壞我們據點的傢伙?最近真是承蒙照顧啊。」柯布說道:「話說回來,不露臉讓替身下手,本人卻夾著尾巴躲在下水道裡和老鼠作伴,渾身腥臭地恥笑我們不堪一擊?真是不錯的興趣,我這老粗都不禁佩服起來啦!」
柯布在爭取揪出正體的時間。布朗寧明白這一點,但環境對他們實在太不利。他深吸一口氣,拉開門鎖下車。
「說這麼多做什麼呢?老大。」布朗寧學著混混的口氣,有點彆扭,竟也有七分相像:「直接拿下這大傢伙,就不信裡面那隻老鼠還躲著不出來。」
柯布聞言挑眉,又掛上他令人不寒而慄的笑。
「你小子不錯嘛,的確這是最快的方法。」
一個箭步,柯布衝上前,準備制服替身的手腳。替身反應得快,沒讓柯布得逞,避開攻勢後順勢反擊。雙方一來一往的開打了。布朗寧藏在身後的手槍已經上膛,他緊盯著替身,想從動作中找出破綻,給予替身致命一擊。他刻意放大動作,就等著操縱者出現、阻止自己的行動,屆時便能一舉拿下對方。就算操縱者不現身阻止布朗寧,也能重創替身。
柯布技巧性的與替身周旋。他並非異能者,靠的是自身體能,一般人光是躲過異能者攻擊便已筋疲力竭、遑論不相上下的過招。黑道的世界裡力量就是一切,柯布的實力仿佛能窺見他一直以來過著什麼日子。
替身的操縱者看來並不打算出現了。布朗寧舉槍,抓準柯布跳開的時機往替身腳邊開火,他的胸口開始發熱,如果替身朝自己衝過來,布朗寧有十足把握能夠逃開,身為異能者的他,能力就是活化細胞增加自身速度;不顧一切的話,速度能達到常人三倍。他沒什麼能自豪的,逃跑速度倒是很有自信。
替身因這一槍轉而注意到布朗寧。大約比成年男性高了三分之二的替身朝布朗寧筆直衝來,偵探蹲低身體,在替身一掌揮過來的同時往左方跑開,柯布正好從後方補上攻擊,讓布朗寧順利躲過。附近看熱鬧的民眾似乎也發現這並不是鬧著玩、而是可能葬送性命的火拼,早已紛紛走避。這樣也好。布朗寧想,至少不會波及到無辜路人。
布朗寧趁替身又將注意力放回柯布身上時,撈出口袋裡的小型相機,打算拍攝替身的外型。按下快門的瞬間他愣住了。他看見替身肩膀周圍似乎浮現出一個少年的身影,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布朗寧確定那並不是幻覺,而是真的有個少年站在替身的肩膀上。
布朗寧曾聽過關於替身能力的傳聞。大部份擁有替身的異能者都是以遙控方式操縱替身執行各種動作,操縱者與替身是分開的個體,但也有少部分的替身異能者能將自身化為替身——更精確地說,躲在替身之中操控這份能力。這種形式能夠完美同步兩者的步調、而操縱者本身也能獲得替身力量的保護,避免面對複數敵人時異能者本人陷入危險。這類型的異能者最為棘手,不打倒替身,裡頭的正體絕對不會露臉。
「喂!」他朝柯布大喊:「這玩意兒的主人躲在裡面!」
柯布啐了聲,畢竟是肉身抵擋異能,他的臉上已出現明顯的疲憊。布朗寧再度掏出手槍,攻擊替身的肩膀處。替身反射性地護住左邊肩膀,讓布朗寧確認了操縱者的確認位置。
正想再開一槍時,警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駛來。就這麼一分神,布朗寧沒閃過替身踢過來的攻擊,結實地被踢飛、撞上紅磚牆。他痛苦得皺眉,猛烈乾咳出聲。
柯布已經發動車子,駛近布朗寧後朝他吼道:「上車!」猶豫一秒兩人都保不住性命,布朗寧提起一股不明的力氣,站起身後跌跌撞撞上了車,車門還沒關,柯布便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呿,哪個好事的傢伙報警……」柯布打著方向盤,急駛遠離狼藉的現場。
布朗寧看向後照鏡,替身並沒有追上來,不幸中的大幸。
「附近的居民吧?」布朗寧勉強說著:「鬧得這麼大,他們也會擔心自己的家受到波及。」
柯布沉默數秒,眼角餘光觀察著布朗寧。「你還好嗎?我讓組織認識的醫生過來幫你看一下……」
布朗寧搖頭,拒絕柯布的好意。
「其實我能閃開的,那傢伙只是掃到我而已,頂多是皮肉傷吧。我自己會處理。」
多少也有不想多和黑道扯上關係的意思。柯布聳肩,沒再說服布朗寧。
「你剛剛說那傢伙的主人躲在裡頭是什麼意思?」柯布問道。
「有些異能者能將自己藏在替身裡行動,那傢伙就是這個類型。」布朗寧解釋:「我繞過去拍照的時候看到他肩膀上有個少年,我想應該不會看錯,那個少年就是操縱者。正確的位置是左肩。」
「還能這麼做嗎?」柯布嘖了聲,比起感到棘手或是困擾、更像是不耐煩的表情。畢竟他的工作是揪出對方的真實身份,對方卻藏得嚴實。
車子平安上了快速道路。柯布問了布朗寧的地址,打算送他回家,但布朗寧拒絕了,要柯布送他回到羅占布爾克廣場就好。
「你打算這樣走回去?」柯布皺眉。
「除了委託相關的情報,你也不希望我打探組織內的消息不是嗎?我也只是個私家偵探,保護自己是理所當然的事。」
柯布接受了這個理由。
布朗寧由衷感謝他沒再推銷醫生或醫院。他們順利抵達廣場,約定好之後來取照片與調查報告的時間,柯布便乾脆地離去,老舊轎車的引擎聲呼嘯而過寂靜的街道。
身上的傷口還是得處理才行。布朗寧掏出手機,撥了音音夢的號碼。
他心裡大喊不妙,果然一個動作就扯得他齜牙咧嘴,他已經不年輕,實在禁不起不良睡姿的折騰,更何況在桌上睡了整晚。布朗寧懊惱地緩緩移動肩頸,嘗試調整痲痹的肌肉與神經。
沃肯還沒醒,躺在沙發椅上,胸口隨著呼吸淺淺起伏。
布朗寧嘆了口氣,蹣跚走進浴室梳洗。他見沃肯沒有醒來的意思,也不好打擾傷患休息,於是在檢查冰箱後將冷凍貝果移到顯眼處,並在冰箱門上留下紙條。
換好衣服,布朗寧披上圍巾,提起公事包準備出門。他想起沃肯身上帶著的晶片,思索之後將晶片放進玻璃匣子,打算出門時順路詢問這玩意兒的作用,也許能從中找到沃肯身份的線索。
時序即將入秋,羅占布爾克短暫的夏季很快就過了,這個四季起霧的城市開始吹起冷風。布朗寧拉緊圍巾,時間還很早,街上只有稀疏的腳步。
今天的工作是和委託人見面。這件委託已經談了幾個星期,最後敲定日子,由委託人帶著布朗寧勘查現場。布朗寧透過一些管道調查過委託人來歷,對方名叫柯布,是羅占布爾克黑道組織Prime One的一員戰士。雖然是黑道,對方卻開出優渥的酬勞,幾番權衡後布朗寧還是接下了委託。
他抵達約定的廣場,看見噴水池不遠處停了一輛黑色轎車。走上前時對方正好降下車窗。
「大衛‧布朗寧?」駕駛座上的年輕男人開口問道。
「是的。」
「上車吧。」
布朗寧思索幾秒,繞過車頭上了副駕駛座。他的乾脆讓年輕駕駛另眼相看。
「二話不說坐上黑道的車,你也滿有勇氣的,偵探先生。」
「過獎了,Prime One的柯布先生。」
柯布嗤笑一聲。
布朗寧僵硬地坐在副駕駛座上,他一手抓緊公事包,一手壓著自己腰間。和黑道交手不可能毫無準備,布朗寧在身上藏了武器,但他仍祈禱這樁委託能平安落幕。他還不想因為工作丟掉小命。
柯布發動車子,打個迴轉加入羅占布爾克的車陣中。十五分鐘後,柯布停車熄火,布朗寧瞇著眼觀察周圍風景。柯布的車停在狹小的巷弄裡,兩旁是紅磚的獨棟房子,車外很安靜,沒有往來的嘈雜人聲,似乎是住宅區。
「這裡是?」布朗寧問道。
「我們組織根據地裡,最近一次遭受不明人士襲擊的地點。」柯布回答。他掏出菸盒,點起一根菸:「人員已經疏散了。裡面被搞得亂七八糟,誰也做不了事。」
布朗寧抬頭一看,左右打量著紅磚的牆面,看起來和附近的屋子沒有差別,怎麼端詳都看不出眼前正是Prime One被攻擊的分部據點。
柯布第一次連絡上布朗寧便大致說明了委託內容。Prime One各處據點接二連三遭到不明攻擊,組織裡過濾過可能的攻擊來源,初步排除了內部背刺、以及治安局追捕這兩個可能性。之後組織老大將調查任務秘密交給幾個下屬,要他們各自追查兇手。
「老大並沒有完全信賴所有人,他要我們私下進行調查。當然,組織還是弄了一個表面上的調查小組。」柯布說:「這邊是我分配到的調查據點,也是所有攻擊行動中受害最嚴重的分部。」
他捻熄菸頭,掏出鑰匙開門。布朗寧跟著柯布走進屋內,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的大廳,四處都是翻倒的傢俱、破碎的陶瓷與玻璃。布朗寧小心繞過滿地碎片,和柯布一起上了二樓,二樓的情況不比一樓淒慘,卻也沒多好,沒有一件物品在原本的位置。
「這兇手真是華麗大鬧了一場啊。」布朗寧說。
「真正貴重的資料與財物都沒被他帶走,搞不清楚這傢伙真正的目的。」柯布彎腰撿起倒在地上的冷水壺:「這就是叫你來的用意,偵探先生。」
布朗寧長吁一聲。
幾週的通訊裡他已經大致掌握到Prime One被襲擊的情況,唯獨參透不了兇手動機,這也是Prime One最苦惱的地方;找不出動機,便難以鎖定兇嫌。老大讓柯布等人以自己的方式秘密調查,柯布於是選擇委託布朗寧,這位與組織無關的私家偵探,他因此主動上門委託。
說真的,和黑道扯上關係的委託不會是好工作,但柯布提出相當豐厚的報酬。布朗寧不諱言自己過得有些捉襟見肘,柯布答應的金額足以讓他過上一段好日子,十分誘人。
最後布朗寧還是妥協接下這調查工作。
他晃了一圈,查看二樓被肆虐過後的災情。柯布表示事件發生後組織有派人回收貴重品與機密文件,其餘一概未動,保持著被襲擊後的現場原貌。布朗寧取得許可,拿相機拍了照片。
「他的攻擊行為看起來是針對人而非場地或組織本身。」布朗寧說:「傢俱擺飾的破壞原因大部份為外力撞擊,他沒有搗毀這座據點的意圖。既然真正重要的物品文件沒被他帶走,也許他的目標是你們組織內的人,而不是衝著整個團體而來。」
柯布挑眉。「尋仇?報復?」
「我想不是,尋仇的話會有更明確的對象。若報復目標是整個組織,他大可以直接炸掉所有據點,那更省事。」布朗寧搖頭。
「你覺得會是什麼人呢?偵探先生?」科布問道。
「確實是憎恨你們的人,但不是利益損失上的恨意。這麼說或許過度猜測,但我想,對方的憎恨出發點或許是個無關權力的純粹原因。」布朗寧頓了下:「比如說,遂行正義。」
柯布發出似笑非笑的冷哼,但他並未反駁布朗寧的說詞。
「有趣。得到一點力量就自以為正義的化身嗎?」
布朗寧想起柯布給他看過的資料。根據生還者描述,襲擊Prime One據點的傢伙個頭很高、打扮得像個機器人。布朗寧一看便察覺到了,那並不是什麼品味低劣的扮裝,而是某種替身能力的具現化。
羅占布爾克是個神秘難解的古老城市,雖然稀少,但這座城市裡存在著「異能者」——擁有奇異能力的人類。他們的能力各不相同,活化細胞、操控自然能力、役使替身、念力……政府的資料裡紀錄了各式各樣的異能。布朗寧自身也是其中一員,他能透過主動意識催化細胞活性、增加自身速度;說起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能力,頂多在外蒐證時多少能派上用場。除此之外,布朗寧和普通人沒有任何不同。
兩人下樓後,布朗寧另外拍攝幾張照片後便和柯布一起離開,驅車前往下一個地點。每個被襲擊的據點都一樣狼狽,他們繞了三個地方,幾乎耗掉半日後,布朗寧就著夕陽拍下最後一張照片。
「有什麼頭緒嗎?」回程路上,柯布轉著方向盤開口問道。
「至少能確定是同一個兇手,破壞的手法幾乎沒變過。」布朗寧回答。
如果兇手有複數以上,破壞手法不會如此一致,布朗寧如此推論。柯布又哼了聲,似乎對於兇手有幾個人不感興趣。的確,最重要的不是人數,而是身份。
車裡開著廣播,布朗寧聽到整點報時的新聞時,柯布突然狠狠打了一圈方向盤。轎車砰地撞上不明物體,打滑一圈後停下了。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布朗寧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差點連自己都撞上車頭。
「怎麼了?」他問柯布。
柯布沒回答布朗寧的問題,反而笑了,笑聲像是從喉嚨擠壓出來、帶著致命毀滅感的笑聲。
「不請自來的傢伙總算肯現身了。」柯布說完解開安全帶,逕自下了車。
布朗寧嗅到他語氣裡的危險。他連忙抬頭,看見柯布的車頭撞上路邊護欄,扭曲得慘不忍睹。因為這場意外而揚起的煙霧漸漸散去,布朗寧定睛一看,不遠處的人行道上有個打扮特異、頭上像是戴著全罩式面具般的巨人,直挺挺地站著。
它看起來如此滑稽,布朗寧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那個大傢伙是典型的「替身」能力具現化,根據它的外表特色看來,正是襲擊prime one據點的兇手。柯布掛著危險的笑容,站在車門旁與其對峙。
布朗寧回神,想起這不是發呆的時候。他盡可能安靜地取出相機,四處尋找操縱者的身影。替身與操縱者的連結類似無線電波,兩者不會分離太遠,布朗寧快速地觀察周遭環境,試圖找出正體躲藏之處。不出幾秒他便發現這是個異常困難的任務,因為車禍的撞擊聲,附近聚集許多看熱鬧的民眾,二、三樓以上的房屋也不少人開窗探頭,混亂的人群裡難以辨別出操縱者。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在人群裡操縱替身,是混淆對手判斷力的絕佳方法。
布朗寧一陣苦惱。柯布倒是從頭到尾只看著那個替身,絲毫沒在意附近的人群。
「就是你嗎?接二連三破壞我們據點的傢伙?最近真是承蒙照顧啊。」柯布說道:「話說回來,不露臉讓替身下手,本人卻夾著尾巴躲在下水道裡和老鼠作伴,渾身腥臭地恥笑我們不堪一擊?真是不錯的興趣,我這老粗都不禁佩服起來啦!」
柯布在爭取揪出正體的時間。布朗寧明白這一點,但環境對他們實在太不利。他深吸一口氣,拉開門鎖下車。
「說這麼多做什麼呢?老大。」布朗寧學著混混的口氣,有點彆扭,竟也有七分相像:「直接拿下這大傢伙,就不信裡面那隻老鼠還躲著不出來。」
柯布聞言挑眉,又掛上他令人不寒而慄的笑。
「你小子不錯嘛,的確這是最快的方法。」
一個箭步,柯布衝上前,準備制服替身的手腳。替身反應得快,沒讓柯布得逞,避開攻勢後順勢反擊。雙方一來一往的開打了。布朗寧藏在身後的手槍已經上膛,他緊盯著替身,想從動作中找出破綻,給予替身致命一擊。他刻意放大動作,就等著操縱者出現、阻止自己的行動,屆時便能一舉拿下對方。就算操縱者不現身阻止布朗寧,也能重創替身。
柯布技巧性的與替身周旋。他並非異能者,靠的是自身體能,一般人光是躲過異能者攻擊便已筋疲力竭、遑論不相上下的過招。黑道的世界裡力量就是一切,柯布的實力仿佛能窺見他一直以來過著什麼日子。
替身的操縱者看來並不打算出現了。布朗寧舉槍,抓準柯布跳開的時機往替身腳邊開火,他的胸口開始發熱,如果替身朝自己衝過來,布朗寧有十足把握能夠逃開,身為異能者的他,能力就是活化細胞增加自身速度;不顧一切的話,速度能達到常人三倍。他沒什麼能自豪的,逃跑速度倒是很有自信。
替身因這一槍轉而注意到布朗寧。大約比成年男性高了三分之二的替身朝布朗寧筆直衝來,偵探蹲低身體,在替身一掌揮過來的同時往左方跑開,柯布正好從後方補上攻擊,讓布朗寧順利躲過。附近看熱鬧的民眾似乎也發現這並不是鬧著玩、而是可能葬送性命的火拼,早已紛紛走避。這樣也好。布朗寧想,至少不會波及到無辜路人。
布朗寧趁替身又將注意力放回柯布身上時,撈出口袋裡的小型相機,打算拍攝替身的外型。按下快門的瞬間他愣住了。他看見替身肩膀周圍似乎浮現出一個少年的身影,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布朗寧確定那並不是幻覺,而是真的有個少年站在替身的肩膀上。
布朗寧曾聽過關於替身能力的傳聞。大部份擁有替身的異能者都是以遙控方式操縱替身執行各種動作,操縱者與替身是分開的個體,但也有少部分的替身異能者能將自身化為替身——更精確地說,躲在替身之中操控這份能力。這種形式能夠完美同步兩者的步調、而操縱者本身也能獲得替身力量的保護,避免面對複數敵人時異能者本人陷入危險。這類型的異能者最為棘手,不打倒替身,裡頭的正體絕對不會露臉。
「喂!」他朝柯布大喊:「這玩意兒的主人躲在裡面!」
柯布啐了聲,畢竟是肉身抵擋異能,他的臉上已出現明顯的疲憊。布朗寧再度掏出手槍,攻擊替身的肩膀處。替身反射性地護住左邊肩膀,讓布朗寧確認了操縱者的確認位置。
正想再開一槍時,警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駛來。就這麼一分神,布朗寧沒閃過替身踢過來的攻擊,結實地被踢飛、撞上紅磚牆。他痛苦得皺眉,猛烈乾咳出聲。
柯布已經發動車子,駛近布朗寧後朝他吼道:「上車!」猶豫一秒兩人都保不住性命,布朗寧提起一股不明的力氣,站起身後跌跌撞撞上了車,車門還沒關,柯布便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呿,哪個好事的傢伙報警……」柯布打著方向盤,急駛遠離狼藉的現場。
布朗寧看向後照鏡,替身並沒有追上來,不幸中的大幸。
「附近的居民吧?」布朗寧勉強說著:「鬧得這麼大,他們也會擔心自己的家受到波及。」
柯布沉默數秒,眼角餘光觀察著布朗寧。「你還好嗎?我讓組織認識的醫生過來幫你看一下……」
布朗寧搖頭,拒絕柯布的好意。
「其實我能閃開的,那傢伙只是掃到我而已,頂多是皮肉傷吧。我自己會處理。」
多少也有不想多和黑道扯上關係的意思。柯布聳肩,沒再說服布朗寧。
「你剛剛說那傢伙的主人躲在裡頭是什麼意思?」柯布問道。
「有些異能者能將自己藏在替身裡行動,那傢伙就是這個類型。」布朗寧解釋:「我繞過去拍照的時候看到他肩膀上有個少年,我想應該不會看錯,那個少年就是操縱者。正確的位置是左肩。」
「還能這麼做嗎?」柯布嘖了聲,比起感到棘手或是困擾、更像是不耐煩的表情。畢竟他的工作是揪出對方的真實身份,對方卻藏得嚴實。
車子平安上了快速道路。柯布問了布朗寧的地址,打算送他回家,但布朗寧拒絕了,要柯布送他回到羅占布爾克廣場就好。
「你打算這樣走回去?」柯布皺眉。
「除了委託相關的情報,你也不希望我打探組織內的消息不是嗎?我也只是個私家偵探,保護自己是理所當然的事。」
柯布接受了這個理由。
布朗寧由衷感謝他沒再推銷醫生或醫院。他們順利抵達廣場,約定好之後來取照片與調查報告的時間,柯布便乾脆地離去,老舊轎車的引擎聲呼嘯而過寂靜的街道。
身上的傷口還是得處理才行。布朗寧掏出手機,撥了音音夢的號碼。